第44章 宝衣纷争与生死迷局

此时，小政还未入睡，正穿着寒冰衫坐在窗边的炕上做功课。突然，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踹开房门闯了进来。小政心中暗叫不好，眼疾手快地抡起炕桌上燃着的油灯，朝着这群不速之客砸了过去。油灯裹挟着滚烫的沸油，如流星般飞向众人。趁着这帮人慌忙躲闪之际，小政侧身一跃，从后窗跳了出去。落地后，他慌不择路，径直往后山跑去。

那些蒙面人被小政砸出的热油阻拦了一下，回过神后，纷纷追了出来，紧咬着小政不放。小政越跑越觉得寒冷刺骨，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无比，身上的肌肉仿佛都要粘结在一起，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好不容易跑到山顶，他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无法控制自已的脚步，从崖上栽了下去。紧跟在小政身后的那个蒙面人，距离他仅有一臂之遥，眼看着就能拽住他了，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滑落山崖，不禁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后面陆续跟来的人不明所以，纷纷跑上来问道：“师兄，那小子呢？” 只听最先上来的那个人大骂道：“他娘的，这小子从这断头崖上跳下去了。” 又有人说：“这断头崖，崖高万丈，就算是大罗金仙跳下去，也难有活命的可能。咱们回去禀告方丈，等天明后再来收尸吧。” 最先上来的人无奈地点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扯下蒙在脸上的黑纱，旁边的众人也纷纷除去黑纱，露出一个个圆溜溜的光头。原来，这些人都是少林寺的和尚，而领头的这位，竟是方丈登云大师的首徒、少林十八罗汉之一的泰山。

那日，泰山在半途遇到泰顺带人迎接小政一行人，随后一同进了寺庙。登云在方丈室热情地接待了小政等人，阅读完一苇及海空给他的信函后，登云让泰山、泰顺找一所僻静的寮房，安排小政他们住进去研修，还特意叮嘱寻常人等不得前去打扰，所有与寺庙的联系均由二人负责协调。

这一日，泰山又来寮房看望小政等人，看看他们有什么需求。远远地，他看到德天拉着小政走了出去。泰山本就是来找他们的，于是加快脚步跟在身后。却见二人来到山崖下一个无人的地方，德天从怀里摸出一个乌黑发亮的木匣，塞给了小政。他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寒冰衫。泰山对寒冰衫早有耳闻，据说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数百年前就是武林人士争相追逐的对象，近百年来却不知所踪。江湖上有传言说此宝深藏在崇法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而且崇法寺高手如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没想到这样的宝物如今竟出现在眼前，泰山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他深知，如果自已贸然冲出去强抢，恐怕不是德天和尚的对手，再加上还有小政，自已很可能会万劫不复。于是，他咽了口唾沫，心中想着：“不要急，慢慢来，总会有机会的。” 随后悄悄地缩回身，退了回去。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崇法寺方丈海空大师派人传来信函，召回德天、德武速速返寺。过了几天，德天与德武把小政安顿好，带着小沙弥离开了少林。他们离开后，偌大的一个寮房就只剩下小政一人居住。泰顺白天过来时，见小政独处一室，怕他寂寞，便劝他搬到前面一同居住。小政说：“我喜静怕闹，这地方正适合我清修。” 泰顺又说：“要不这几天我去禀告师傅，我自已搬过来住，咱俩也好做个伴。” 小政笑着回应：“你愿意来，我当然欢迎，如果令师不同意，也不必勉强。”

此后，转眼又过了几天。泰山一直惦记着寒冰衫，心中谋划着如何将其据为已有。这天，他来到方丈室，想着如何向师父开口。登云正在看书，泰山站在一旁，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嫁祸于嘉胤的计策。他心想，这样一来，即便事情败露，师父也不好说什么，江湖上的人也挑不出理来。恰好这时，登云抬起头来，泰山便对他说道：“师父，最近我听闻有贼人在窥视少林，似乎心怀不轨，咱们可得加强防范啊。” 作为一个大寺庙的方丈，登云平日里主要忙于练武、读书，寺院里的事务大多由底下的人负责打理。今天突然听说有人窥视少林，心中自然不悦，当即命令泰山近期全权负责寺院的安全保卫工作。

泰山从方丈室出来后，召集了一帮师兄弟，对他们说：“师父说近期有贼人窥探少林，意欲不轨，全权委托我管理近期寺庙的安防工作。从今天起，每天分两班在寺院内巡防。” 他特地指着泰顺说：“小师弟，近期你的责任是守在师父方丈左右，负责保护师父的安全，不能出现丝毫差错，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禀报。” 泰顺连忙点头应道：“一定，一定。”

接下来的几天，泰顺白天黑夜都守在师父登云的门前，寸步不离。泰山则每天夜里带着一帮师兄弟在各处巡视。但他一直在苦恼，怎样才能让这帮弟兄跟自已一起冲进寮房，把寒冰衫夺过来呢？泰山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

这天，泰山趁着独自巡视的机会，用迷香药翻了看守藏经楼的兄弟，偷偷地从藏经楼里翻出了一些少林寺珍藏的宝物，悄悄地跑去塞在小政住的寮房里。这里面有宋代苏学士的《寒食帖》，江湖异人百晓生编写的《兵器谱》，还有一柄二尺长的红珊瑚如意等等。随后，他又拿了小政的鞋，刻意留下了一行足迹。

做完这些事，他找到师兄弟，带着他们围绕着藏经楼周边开始巡视。当他们来到藏经楼时，一名兄弟突然发现，藏经楼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泰山见状，带着人冲进了楼里，只见守楼的兄弟个个鼾声如雷，酣睡不醒，楼内箱箧倾翻，一片狼藉。他连忙让人找了盆凉水，从管事和尚泰安的头上淋下。又过了好半晌，泰安才清醒过来。醒来后，师兄弟们纷纷问道：“究竟怎么了？” 泰安却一脸茫然，根本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让他盘点失物，他也是昏头昏脑的。最后，还是在旁边人的提醒下，他才依稀发现少了一张苏学士写的、被方丈称为《寒食帖》的字，一本叫《兵器谱》的书，还有一柄看起来比较值钱的红珊瑚如意。泰山在旁边故意问道：“是少了‘寒冰衫’三件东西吗？” 泰安迷迷糊糊地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就是‘寒冰衫’……”

正在这时，又有师兄弟来报，墙角发现一行脚印，而这行脚印却不是本寺僧侣常穿的鞋履所留下的足迹。泰山命令一部分兄弟留下陪着泰安清理失物，另外的人则随着他点齐灯笼火把，顺着盗贼留下的足迹前去缉拿。足迹断断续续地指向了后山，直到小政住的寮房前戛然而止。

泰山与师兄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有兄弟说：“这可是无想寺高僧嘉胤大和尚清修的地方呀，方丈有命，非请莫入，不可打扰。” 这句话一出口，很多师兄弟都停下了脚步，有人说：“师兄，不如这样，我们在这守着，你快去方丈禀明师父，看看如何处理。” 泰山却说：“各位师兄弟听好，现在是深更半夜，师父正在休息，我们这时候去打扰他老人家未免有些不妥。不如先用黑纱蒙住脸面，冲进房内查看。如果真是人赃并获，想来师父也不会责罚我们；如果不见脏物，确非嘉胤和尚所为，我们也能全身而退，即使今后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众兄弟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纷纷从衣服里抽出块黑纱蒙在脸上。因为是夜巡，事前泰山就让所有参与的师兄弟都脱下了僧衣，换上黑色的衣裤，以便与黑夜融为一体，不被闯入寺内的江湖人士发觉。

待大家将黑纱蒙在脸上后，泰山一脚踢开屋门，冲进去大喊道：“快把寒冰衫交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盏灯裹着热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等大家躲闪后，再寻找嘉胤，早已没了踪影。只见紧靠着炕沿的后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掀开，泰山二话不说，跳出窗外追了出去。前面的人影一开始跑得飞快，但没跑多久，脚步却变得越来越蹒跚，最后竟歪歪扭扭，不成步伐。泰山没用多少力气就追到了他的身后，眼见就要捉住他，却见对方突然失去平衡，从山崖上滑落下去。

泰山知道，人一旦从这掉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绝无生还的可能。想想自已与这嘉胤本无怨仇，却无缘无故让他丢了条性命，心中也觉得有些过分。但这种念头转瞬即逝，他暗暗念叨着：“成大事者心坚如石。” 泰山在悬崖边看了看，知道在这深更半夜里，跌落悬崖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时候再下崖去寻找，也十分困难。正好师兄弟们都追了上来，看到发生的情况，有人说：“人命关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赶紧去禀告师父。” 泰山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们先去嘉胤的寮房起赃，将赃物拿到手后再去禀明师父。”

一行人来到小政居住的寮房，没费什么力气便从房里搜出了那些东西，然后拿着东西来到了方丈室。刚到门前，泰顺带着几个兄弟从旁边闪了出来，见是自已人，便问道：“众师兄，此时过来有事吗？” 只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小师弟，不好了，出大事了，赶紧、快、快、快进去禀告师父，嘉胤是个贼和尚，跌落山崖了。” 泰顺被他们这一闹，虽然没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事关嘉胤。他推门进到方丈室，刚想唤醒师父，炕头的油灯就亮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原来，这么多人在门口，虽然没敢大声嚷嚷，但早已把登云吵醒了。登云坐起身道：“泰顺，你去让他们进来说话。” 泰顺出去将泰山等人让了进来，泰山他们进门后，七嘴八舌地将嘉胤和尚偷盗宝物、最终跌落山崖的事说给了师父。

登云听后，双眉紧蹙，沉默了半晌，对泰顺说：“去，鸣钟。” 又对泰山等人说：“你们速去准备灯笼火把、亮脂、油松，召集全体青壮僧人到大雄宝殿前，我马上就到。” 泰山他们刚刚走出方丈室，就听见急促的钟声 “咣、咣、咣” 地响了起来，在夜幕中传出了很远很远。寺院里几棵老树上夜宿的鸟被钟声震得四处扑腾。僧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惊醒，纷纷裹上僧袍，从各自的寮房里冲了出来，跑到了大雄宝殿前的空场上。空场上陆陆续续地点亮了灯火，又等了一会儿，方丈登云带着少林寺各院、堂的首脑人物统统来到空场之上。登云简单地把泰山他们讲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命令全体青壮僧侣点着火把下山寻找嘉胤和尚，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自已则与各院堂的首脑们去后山嘉胤和尚跌落的地方察看。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丝毫的破绽，只得带着大伙回到方丈室坐等消息。

再说泰山领着一帮和尚点着灯笼火把从山上走来，远远望去，只见一条火龙从山下缓缓地游了下来。好不容易来到了山脚下，绕到了山崖的下面，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一群人沿着狭长的山谷走了进去，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可是连嘉胤和尚的影子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遗体了。有人说：“尸首会不会被野兽叼了去了？” 可地面上连一滴血都没有看见，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泰山觉得也许是天黑看不清所造成的，于是让大伙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再一次搜索。可奇怪的是，天亮了仍然一无所获，只得回寺复命。

再说小政，从后窗跳出后，往后山跑去。开始时，他只觉真气澎湃，可跑了一段后，就觉得气力有些涣散，再往后，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后面有追兵，他没办法，只得咬牙坚持着拼命往前跑。眼看着后面的人越来越近，就要追上来了，他顿时眼前一黑，双脚一软，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已好像躺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