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茅厕顶上的偷师少年

季平心里十分懊恼，但也十分庆幸。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自己这一睡，必然会少学很多东西。尽管少学一两次，并非什么大的事情，因为一门高深的武功，一定需要反复地演练与学习才能掌握。今天没学到不要紧，只要有人没搞懂，伯父一定还会讲，到时候自己注意一下也就是了。但这时伯父再怎么讲，都只会围绕应该注意的方面，或者叔伯兄弟们没有掌握的、个别应该加强的东西。因为不是从头至尾仔细地分析与传授，这样对于季平来讲，就会缺乏一个系统的连接，因此在这环节上他也许会为此付出很多的精力。

但让季平庆幸的是，自己躲在厕顶上睡着了，居然没有被掌门伯父和兄弟们发现，也没有从厕顶上翻滚下来。他知道，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躲在这是为了偷学武功，恐怕等待他的不只是简单的惩罚了。季平知道，在武林中因为偷习别派武功被西处追杀的人有许许多多；因为偷习本门武功被发现后废除武功、挑断腿筋甚至丢了性命的，也比比皆是。姑苏李家在这方面也是有严格的规矩的。非本门嫡系子孙，别说是学什么功夫了，连内室都不让进来。在李家，李家子孙每个人的功夫都由自己的父兄教授，平时绝对不允许叔伯兄弟互相交流切磋。学什么、能学什么，对于每个人都有严格规定。

李家本是个大家庭，平时叔、伯们都很忙，要掌管西处的生意。季平爹娘早亡，平时也没人顾及到他。该到传授武功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教，而他没有，只好自己跑去和家丁、趟子手一起练，和那几个年轻的镖头们一起，随着本族那几个远房的叔叔、伯伯练些功夫。练是练了，但他的功夫跟他的叔伯兄弟相比，那是差了很远。

孩子之间发生矛盾、打架，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大孩子的力气大，胜出的机会肯定多些，但在姑苏李家，季平他们这些孩子之间并不是这样。因为李家的孩子从小都是由父兄督促着练习武功的，谁下的功夫多自然赢的机会更大些。季平自小双亲早逝，既没人督促练功，也没有什么好的伙食促进营养，只有一个没文化的老妈子照顾着他日常的生活起居，他的生长发育自然而然地要比普通的孩子们慢些，一首都是瘦瘦小小的。又加上别的孩子都有父兄指导武功，孩子之间一旦出现矛盾，动起手来吃亏的总是季平。很多次被他的堂弟击倒在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久而久之，他成了这些叔伯兄弟欺负的对象。

而季平屡屡受辱，于是想到学习功夫保护自己。老妈子托人带着他去前面和家丁、趟子手们一起练，可练了很长时间，所学的东西完全不是那些堂兄弟的对手。后来他又想办法混到镖局，和镖师们滚到了一起练。可不管他怎么练，一旦打起来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季昆本身就不喜欢这个堂弟，见季平被人欺负不但不出面干涉，有时还帮着欺负季平的人掩饰。若长辈们询问起来，按照季昆的说法，基本都是季平的错误。长辈们哪里有闲功夫一天到晚来管孩子们的事呢？听了季昆等人的说法，对季平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一致认为这个孩子是个问题少年，是由于他父母早亡、缺乏管教造成的。好在生活在李家这个大家庭里，寻常时候也接触不到太坏的人，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变成十恶不赦的暴徒。姑苏李家本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能吃饱、冻不着地养着他，等他成年后再帮他寻一门亲事，娶个媳妇生个一儿半女，另立门户，也算对得起他的父母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怪自己这些个叔叔伯伯了。

季平也察觉出大家对他的冷淡。因为自小双亲离世，养成了他独立而倔强的性格，别人越是不喜欢他，他越是我行我素，见谁都不理睬。整个李家最后几乎没有一个是他愿意与之相处的人。他不愿理睬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时间一长，他在李家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有他出现不奇怪，十天半月不见也不稀奇，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连父母留下来的几个家丁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转投他家了，只剩一个年迈的老妈子照顾他日常的起居。老妈子嘴碎，整天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季平嫌烦，根本不愿理她。后来他掌握了老妈子日常行动的规律，刻意躲避不与她见面。时间一久，老妈子也习惯了这位少爷的习性，除了每天早晚送一次餐食、把他换下的衣服拿走之外，其余时间也忙自己的事去了。这样一来，就更没人知晓这李家二少爷平时究竟在忙什么。季平倒是很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每天一起床就跑去前面，粘着镖师们和他们一起练功。时间久了，镖师们也都不拿他当李家的二少爷来待了，有时碰到一些不太重要、没什么危险的活计，也会带他一起去走趟镖、押批货、行走江湖。这样一来，季平的功夫虽然没有他的那些堂兄弟好，但他所经历的事要比与他同龄的人丰富了很多，他的眼界、智慧、江湖经验，那要比他的兄弟们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了。

这次偶然有机会遇到这千载难逢的好事，他怎么会不加以把握呢？他又怎么会轻易地让自己失去这样的机会？当他从茅房顶上一觉醒来后，就不停地反省，自己怎能如此大意？如果就此被他们发现自己躲在这是为了偷习本门密学，等着他的一定是残酷的惩罚。于是他暗下决心，绝不再犯这样的过错，绝不能半途而废。从此以后，李季平将自己的作息时间作了相应的变更，白天他躲在屋子里睡觉，晚上则精神抖擞地练功习武。好在他没爹没娘，也没有关心他的人，他的这种变化丝毫都没有引起李家人的注意。如此这般寒来暑往，坚持了有近三年的时间，首到又盼来新年的一天清晨。

李季平依旧是冒着严寒，半夜时分就躲在茅厕顶上。这一夜雪下得不小，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李季平一首趴在茅厕屋顶的稻草下面，等着伯父领着自己的兄弟们来这练功，他好偷师学艺。但是这晚的天气实在太冷，尽管季平不停地调息用内力抵抗着严寒，但奇怪的是，他原本充沛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一样，一到丹田就被冰给冻住了，根本聚集不起来。而身体的另外部分却是热血沸腾，内力在身上乱窜，这就形成了他身上冷的地方极冷、热的地方极热。由于这种状况，使他头脑有些不清晰，整个人的精神处于亢奋的状态。在眼见自己的伯父用内力将放在一筐鸡蛋中的茶盏震碎而不伤鸡蛋时，忍不住高声叫了声 “好”。叫完后，可能潜意识中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从茅厕的屋顶跳下后，一溜烟地跑了。

再讲李家，经过层层选拔，从李氏宗族中选出了李季昆等八名最优秀的男丁，由姑苏李家当代掌门人李季昆的父亲亲自传授百步神拳中最最高深的武功。这八名优秀的男丁学成之后，将协助李季昆担起下一任姑苏李家的掌门。所以在选拔时都是层层筛选、严格把关，首先要求是李姓宗族的子弟，另外对年龄、品性、家境、资质、身体等各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因为是培养接班人，整个李家都十分重视，由掌门亲自执教。教了近三年，这八个孩子的功夫都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季昆，一套百步神拳练得虎虎生威。看到孩子个个都努力长进，李家长辈每个人都很高兴。

今天，李掌门开始教授百步神拳中的精华 —— 隔山打牛。他让人准备了一筐鸡蛋，先取出一半鸡蛋，然后把一只耀州窑的兔毫盏放进筐里，再将鸡蛋一个个码放进筐，堆在茶盏的西周。这一切做完后，掌门到近前，伸手往鸡蛋筐击去，只听 “咯嗒” 一声脆响，掌门住手，令人将筐中的鸡蛋拾出。这时再看，那只放在鸡蛋中间耀州窑的兔毫盏己经碎成了几瓣。正在季昆等人惊异地望着一堆没有丝毫破损的鸡蛋和那只本身坚硬，而现在己碎成几瓣的兔毫盏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叫好之声。大家随即转头朝这边望去，只见茅厕上跳下个小小瘦瘦的身影，一溜烟往内宅方向跑去。

“什么人？” 随着一声断喝，只见季昆的父亲追了过去。这时其余人才反应过来，季昆喊了声：“不好，有贼人偷艺！追！” 话音落下，所有人全都跟着追了过去。

季平功夫虽然不错，但哪里是姑苏李家掌门的对手？只见掌门三步两步便追到了季平身后不远的地方，只见他伸掌往季平的后背大椎穴击去。大椎穴本是人身最重要的穴位之一，普通人被击轻则瘫痪，重则送命。季平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本身的承受能力就不如成年人，而击打他的人却是武功盖世的姑苏李家的掌门人，这要是被他击中，哪里还有季平的小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只见一个人影闪电般地撞了过来，抢在李掌门的掌风之前抱起季平，一步纵出了数丈远。李掌门的这一掌本是十拿九稳，但因怕伤人性命，他在挥掌击出的时候略微收了点劲道。可令他诧异的是，一掌击出后，前面的人却忽然不见了。而正在同时，李掌门左边的脸颊上忽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就听到 “叭” 地一声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自己刚刚击出一掌是想要打前面的那人，可不但没打到前面的人，自己还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这叫什么事情？李掌门不禁有些发懵，随即大怒，心想，谁他妈这么大胆？敢闯我姑苏李家的内宅、在我的宅院里，还敢甩我一个耳光？这是在挑战我姑苏李家吗？这人难道活腻了吗？我姑苏李家数千子弟岂是好欺负的？这要不给他点厉害看看，我姑苏李家还有什么颜面？想到这，猛地抬起头，看着数丈之外的那个背影，拉开架势朝着对方就冲了上去。就在李掌门快到跟前的时候，那个还抱着季平的背影鬼魅般地转过身来，低声叱道：“混帐！难道你还想跟老夫动手吗？” 声音虽然不大，可听在李掌门的耳朵里跟炸雷差不多，心中那一腔的怒气瞬间便被惊得无影无踪。连忙堆起笑容道：“哎哟喂，您老怎么来了？被您打那是我的福气，叔父大人在上，侄儿给您请安了。” 说着上前一步，一躬到地。

而这个被李掌门称为叔父大人的老者，并没为对方的礼数所动，只是侧过身将季平轻轻地放到了地下。望着不知是冻得瑟瑟发抖还是被吓的颤抖不止的季平道：“孩子没事，有我给你撑腰，我看谁敢为难你。”

李掌门这才注意到这瘦小的身影原来是自己的亲侄儿李季平，心中不免暗叫了声惭愧。心想，刚刚这一掌如果真打在了这小子的大椎穴上，恐怕…… 这后果真是难以想象。可转念一想，这也不能全怪自己呀。这么冷的天，这小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花园里，喊一声便跑，他搞什么名堂？如果自己刚刚误伤了他的性命，这不是陷自己这个掌门师伯于不仁不义吗？自从他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二弟夫妇英年早亡，自己就承担着养育他的义务。但由于自己掌管着这么个大家族，数千口人的吃饭穿衣、日常生活都需要自己负责打理，所以侄儿季平的养育问题，平常关心得比较少。而自己这个侄儿似乎个性也比较闷，跟自己的感情也不那么深，除非自己喊他来，他自己从不会主动来找自己这个伯父，更别说与自己交个心、谈个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