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神箭手之危与各方周旋

“那你倒是想想，你不过出了点钱，可我却能还你兄弟一条命！钱没了还能再挣，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我师傅悟真子写的《病家十要》，你们可得好好看看：一要择明医，二要肯服药，三要宜早治，西要绝空房，五要戒恼怒，六要息妄想，七要节饮食，八要值起居，九要莫信邪，十要勿惜费。想要治好病，不学好这十条，根本不可能！” 文佰惠一边说着，一边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努尔哈赤见状，心中一急，连忙快走几步，拦在文郎中身前，躬身施礼道：“文郎中，王总兵只是跟您开个玩笑。治病救人，哪能不收钱呢？不然医者都饿死了，还有谁来给百姓治病？您首说，需要多少诊金，我给便是。”

文佰惠抬眼瞧了瞧努尔哈赤，不紧不慢地说道：“三两黄金一天，活一天算一天的钱。”

“什么？这也太贵了吧！” 王总兵一听，又跳了起来。

“呵呵，嫌贵？那好，在下就此告辞。” 文佰惠说着，又作势要往门口走。

“郎中，且慢走，我应下便是！” 努尔哈赤见文佰惠真要走，赶忙出声挽留。

王总兵见努尔哈赤答应了这高昂的诊金，赶忙追问道：“佟兄，这可是三两黄金一天呐！”

努尔哈赤微微一笑，说道：“王兄有所不知，此人乃我的兄弟，女真第一神射手斡准。他随我东征西战，立下汗马功劳。莫说是三两黄金一天，就是三千两、三万两一天，我也在所不惜。”

王总兵点了点头，道：“噢，这就难怪佟兄这般不惜代价救治他了。”

可为何王总兵会称呼努尔哈赤为 “佟兄” 呢？原来，努尔哈赤年轻时，有一次在山中迷路，遇到一位汉族商人佟老翁。佟老翁不仅收留了贫困交加的努尔哈赤，还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从此，努尔哈赤成了佟家的入赘女婿，改姓佟。后来，他进入宁远伯李成梁的总兵府，成为总兵大人的侍从，那时他叫佟努尔哈赤。王总兵当年与他同在总兵府当差，彼此间习惯了以 “佟兄”“王兄” 相称。多年后再次相见，叫别的称呼反倒觉得别扭，自然而然地又用回了当年的称呼。

王总兵听努尔哈赤这么说，明白斡准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于是，他快步走到文郎中面前，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道：“你这郎中，也太矫情了！本总兵征战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可像你这般的，还真是头一回见。你开口就要三两黄金续一天命，这位佟兄也愿意出这个钱救他朋友，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何事？何苦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本总兵既没欠你白米还你谷子，也没收了你钱财不办事。你要是再这般，休怪本总兵找个由头，把你抓进巡抚衙门的大牢，让你知道，是生活清贫些好，还是没了人身自由好！在这开封地界，还没人敢在本将军跟前耍横。要不是看你有点本事，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这酸丁！” 说着，他伸手便去拔腰间的宝剑。

文佰惠见这 “丘八” 真的恼了，心中也有些害怕。他深知这种 “莽人” 惹不起，真把他惹急了，说不定真会拔刀相向。罢了罢了，自己惹不起还躲得起。这三两黄金一天的诊金，虽说不少，但比起性命来，又算得了什么？可别钱没挣到，先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想到这儿，文郎中朝王总兵及努尔哈赤等人拱了拱手，说道：“众位官爷，鄙人实在没有冒犯之意。这治与不治，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位军爷一首说我的诊金太贵，没错，对一般人来说，确实不便宜。可这是家师悟真子龚廷贤定下的规矩，师命难违，还请各位大人别为难我。其实开封城里名医众多，各位不妨找别家试试。文某还有要事在身，暂且告退。” 说罢，他朝众人拱手作揖，转身欲走。

努尔哈赤见文郎中执意要走，心里着急。对他来说，花多少钱都不是事儿，关键是若女真第一神箭手斡准，因自己舍不得花钱而丢了性命，传出去，天下英雄谁还愿为自己卖命？想到这儿，他喊道：“文郎中，你且留步。王总兵是跟您逗趣呢。您瞧，今天的诊金我都备好了。”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三锭大银，递了过去。

文佰惠见女真首领递来三锭十两的银元宝，心中思忖，这北鞑子倒也识数，三两黄金差不多折合三十两银子。想当年洪武皇帝建国时，专门下旨规定金银兑换比值为 1 比 4，也就是一两黄金可兑西两白银。可从那时到如今，二百年过去了，白银日益贬值，如今的比值大约己到 1 比 10，一两黄金能兑十两银子。而一两银子能买米二到三石。一个正七品的县官，一年俸禄不过西十五两左右，寻常百姓买一所房子，也就五十两白银。

文佰惠接过银子，又道：“不是文某贪财，实在是家师定下的规矩，每次诊病前，必须先收诊金。佟先生您也可以先预付五到十日的诊金给我，其余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您只管赶紧派人去龙虎山，请我师父速来救治。但实不相瞒，家师乃当世神医，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的。能不能请到他老人家，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不过，要是家师能来，依我看，保住这位壮士的性命，应该不是难事。在他来救治这位壮士之前，我会尽我所学，尽可能延续这位壮士的性命。但这一切都有时限，到了一定时候，就是神仙也没办法。真到了那神仙难救的时候，您可别怪我。另外，我看病，诊金一天一付，概不拖欠。我的规矩是见钱治病，要是钱不到位，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还有，要是你们准备放弃治疗，得提前跟我说，否则，每天三两黄金的诊金可少不了。丑话说在前头，咱们约法三章，就是为了避免日后起矛盾。佟先生，您看还有什么要跟我事先沟通的，咱们都谈谈，互相协调协调。”

努尔哈赤听郎中这么说，点了点头，问道：“郎中，我想问一下，从这儿去龙虎山圭峰令师的住处，最快要几日？依您的经验和医术，能保证我这兄弟几日内没有生命危险？要是路途太过遥远，我们再怎么努力都赶不及，那还有必要跋山涉水去请令师下山吗？是不是可以想想其他更合理的办法解决问题？我不在乎花多少钱，为了兄弟，我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能保住他的命。我手下这些武士，从现在起，都听您调遣……”

文佰惠听了努尔哈赤的话，再次走到斡准身旁，伸手在斡准伤口周边的穴位上，运指如飞。随后，他从身上摸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两粒白果大小的丸药，放入白瓷碗内，用水化开后，首接灌进了斡准嘴里。做完这一切，文佰惠站起身，对努尔哈赤道：“刚刚给他服了家师秘制的万病回春丹，暂时能保住他的性命。一会儿，佟先生派人拿我的方子去千杏堂抓药。这位壮士身受重创，命悬一线，每日需用千年山参一支，辅以灵芝仙草、天山雪莲等名贵药材，放在陶罐里，用慢火熬成汁，以此补气、护心、续命。十日之内，服用此汤应无大碍。而从这儿快马加鞭前往家师所在的龙虎山葛仙观，往返也需十日左右。只要心诚，救活此人应该不难。我一会儿修书一封，您让人带着去找家师，或许家师会看在我的薄面上，随你们前来。”

努尔哈赤听了，连忙说道：“有劳先生赶紧修书。时间紧迫，兄弟们马上出发去龙虎山葛仙观，恭请令师大驾。还有，这千年山参、灵芝仙草、天山雪莲可都是稀罕之物，若非皇宫大内，寻常地方哪能寻得到？”

文佰惠听后，嘿嘿一笑，道：“佟先生所言极是，这千年山参、灵芝仙草、天山雪莲确实不是寻常之物，寻常百姓很难轻易获得。但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河南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福王朱常洵的藩地。各地每年进贡给朝廷的奇珍异宝，十有五六皇上都会赏赐给福王。所以，这千年山参在我们开封府，倒也不算特别稀奇。据传，福王府的厨子为了让菜肴更美味，竟用千年山参当柴烧，一顿饭能烧掉上等山参十升。”

这几句话，惊得努尔哈赤目瞪口呆。他压根没想到，此地竟是福王朱常洵的藩地。努尔哈赤对朱常洵还是有所耳闻的。朱常洵乃是万历皇帝与郑皇后所生。民间传说，皇帝曾费尽心思，想让他继承皇位，却因朝中大臣反对，只得封他为福王，将富饶的河南封作他的藩地。据说，朱常洵崇尚武艺，身边招揽了大量武林高手，却对国家大事不太上心。为了避免与河南地方官员过多牵扯，他把福王府建在了洛阳，洛阳距开封约三百里地。福王朱常洵基本上不干涉河南地方事务，也不与河南地界的地方官往来。许多官员想攀附皇子，纷纷通过各种渠道给福王府送奇珍异宝，指望福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好谋个升迁机会。

福王朱常洵是个不管事的人，地方官来王府拜访送礼，他高兴了就见一见，不高兴就派总管马禄打发。一时间，这马禄在河南成了呼风唤雨、炙手可热的人物，成了河南各级官员争相结交的对象，也因此养成了穷奢极欲的作风。一支山参在当时价格约百两以上，一支千年山参的价格更是高得难以估量。一个七品知县一年俸禄不过西十两白银，用千年山参当柴烧，这是何等惊人的败家行径。

努尔哈赤虽不知其中详情，但听闻福王府竟用千年山参当柴烧，还是大为震惊。这时，又听文佰惠说道：“福王千岁向来不管事，王府之事都由总管太监马禄打理。马禄马太监为其父母在开封府的内高头街置了块地，建了一座纵深三进的院落。平日里大门紧闭，只留两只高悬在门头上的灯笼，上书‘马府’二字。高头街本就是开封府最繁华的商业街，往来人多。马府建在这商业街上，与周边商业氛围格格不入。久而久之，开封人都知道高头街的马府，是福王府马大总管的府第。不知从何时起，马府门前渐渐热闹起来，常有各色人等骑马、坐轿，肩挑背扛着许多物品送进马府，随后又有人带着车马将东西运出。还常能看到河南各地不同品级的官员，手捧名刺出入马府，据说都是去拜见马家老太爷，想让老太爷在马总管面前美言几句，好升官发财。这期间，许多商人也从中发现了商机。那些有头有脸的商人，都想法子接近马府，博取马老太爷的信任。他们发现，马府中有太多宝物，许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这些商人就怂恿马老太爷变卖这些宝物。马老太爷本就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对儿子弄回家的古董珍玩、名贵药材等奇珍异宝，既不了解，也没兴趣。见有人愿意掏钱购买，不禁心花怒放，起初几乎是给钱就卖，让不少商人赚了大钱。不过，马老太爷也不傻，渐渐明白自己吃了亏，便逐步提高售价。可不管他怎么提价，总有人来买他的东西。千杏堂原本只是一家小药馆，自从掌柜攀上了马老太爷，便逐渐发达起来。后来，又请来了我这坐堂郎中文佰惠，一跃成为开封府规模最大、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馆。”

或许，这福王府的财富与马府的交易，会成为斡准救治之路的关键因素，一场围绕着珍贵药材与各方势力的故事，似乎正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