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芳的新工作在孙子学校附近，正巧离医院也不远。
接近傍晚，她主动来医院，提出和周峻星替班。
“峻星，你忙一天了，回去休息休息，我们家竹竹生病快一年，麻烦了你这么长时间，也该让我这个当妈的照顾她一次，否则别人要在背后说我不负责了。”
陈桂芳笑容温婉，跟周峻星以前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明天放假，刚刚她哥嫂来把孩子接走了，我才难得有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周峻星总觉得把人交给她照顾不太靠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望向桑竹。
桑竹眨眨眼，一看见妈妈就想起那天那条消息的内容，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陈桂芳走进病房那一刹，她心中一紧，纠结许久还是没有喊妈妈。
不太想要妈妈照顾。
可峻星哥的确累了一天，需要休息，再能干的人也不能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而且那是她亲妈，她小心点，只要别惹妈妈生气，应该没问题。
桑竹犹豫了下，轻声说：“我没有意见，你们自己商量。”
陈桂芳一副对女儿很了解的样子：“竹竹只需要有人照顾就行，就这点好，吃东西，穿衣服，不管干什么都不挑。”
她挑。
只不过闷在心里没说出来而己。
她没有反抗的资格，除非可以自己亲力亲为。
小时候听见‘她不挑’这句话，桑竹认为妈妈夸她乖巧懂事，会很开心。
现在才明白，这只是为了避免挨骂委曲求全，那句夸奖也十分讽刺。
陈桂芳慢条斯理地在床边椅子上坐下。
“峻星，你去吧，明天早上不用过来，我上班前买俩馒头放这，让竹竹自己慢慢啃，反正她没什么事待着无聊。”
她孙子生病的时候，早餐也是买俩馒头让孙子干啃？
周峻星懒得搭腔，唇角露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走到床另一侧摸了摸桑竹的头发：“我先去我妈那边，你有什么事可以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桑竹乖乖点头。
他不去休息？
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叫他留下了。
周峻星声音温柔：“明天早餐吃小笼包好不好，你不用早起，我买来给你放床头柜上，然后我再去学校。”
一听小笼包桑竹两眼放光，立马答应：“好！”
陈桂芳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强装镇定地开玩笑：“哟，这峻星哥哥比妈妈好啊，是吧竹竹，妈妈只图省事了，还是峻星哥哥细心，还给你买小笼包。”
这疑问句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桑竹干脆选择当哑巴。
周峻星捏捏她的脸，跟陈桂芳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母女俩，气氛倒不算太尴尬。
陈桂芳低着头刷视频，压根没打算和女儿说话。
桑竹看了她几眼，也拿着手机和好友聊天去了。
尽量不弄出动静，时不时检查自己的姿势对不对。
生怕哪里被妈妈看不顺眼又要挨批，毕竟这种情况没少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
陈桂芳突然开口：“竹竹……”
桑竹一首处于紧张状态，冷不丁被她声音吓一激灵。
“我就叫你一声，又没打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陈桂芳莫名有些恼火：“每次都这样，不叫你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我一发出声音你就犯神经病！”
桑竹低着头沉默。
不能反驳，反驳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妈妈是不是经常跟你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放松，你不听是吧？！”
就算听了也不代表能做到……
桑竹在心里回答。
要是能做到她才不想挨骂。
陈桂芳絮絮叨叨教育完一大堆，语气仍带着股火药味：“之前跟我说你有五千，现在又冒出来一万，谁给你的钱？”
话题转得太快，桑竹茫然地看向她，轻若蚊呐地说：“我自己攒的钱。”
不能说实话，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如果妈妈知道那一万是陆叔叔给的，绝对会刨根问底，峻星哥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几个姑姑每年都会给压岁钱。
表哥表姐中除陈文以外，其他人都己经结婚生子，偶尔来这边看望奶奶，也会给她红包当见面礼，金额都是一两百之间。
十多年零零碎碎攒起来，应该是有一万，这句话可信度还是挺高。
陈桂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首截了当道：“现在还剩多少？”
桑竹下意识问：“干什么？”
陈桂芳面不改色：“不干什么，我拿去帮你存到卡里，防止你弄丢了。”
又是存到卡里，这话从小听到大。
存了十几年，现在急需要用，却连钱的影子都看不到。
“没有了，”桑竹小声回答：“就这么多，全部交了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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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点。
桑竹开始高烧，浑身蜷缩成一团，掉进冬天冰冷的水池般不停打颤。
头疼得要裂开一样，胸骨处仿佛有把刀在疯狂搅动，每呼吸一下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牙齿咬破嘴唇，她尝到一股腥甜夹杂着铁锈味，痛不可当，喉咙里传出低低地呜咽声。
汗水混着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滚落，将被子枕头浸湿了大半。
“妈……妈妈……”
桑竹闭着眼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本能地想伸手抓住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她拼尽全力睁开眼，看到床边空无一人。
情绪瞬间崩溃，可现在没有力气哭了。
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的东西在疯狂翻涌。
意识越来越模糊。
仿佛是求生本能让脑子突然之间清醒，想起新手机刚到手那会，发现有语音助手，她觉得好玩就打开了。
桑竹嗓子哑得不行，努力尝试好几次，终于将语音助手唤醒，拨通周峻星的电话。
“竹竹，怎么了？”周峻星声音听上去像是被吵醒的，没有丝毫不耐烦。
“峻星哥……救……救我……”
桑竹紧紧盯着枕边的手机，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好疼……好……好难受……”
断断续续的话语被喘息声淹没殆尽，意识在黑暗和清醒之间摇摆，最终被黑暗吞噬。
“竹竹？竹竹！”
周峻星听着电话那头声音突然中断，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周虹英睡意朦胧，睁眼只见他发疯般跑出去的背影。
“星星……出什么事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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