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辚辚,碾过京郊官道上细碎的石子,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林昭雪端坐于马车之内,车窗外的景物缓缓向后倒退,从繁华渐至僻静。她的心,却不似这车轮般平稳,随着每一寸的接近,都多了一分沉甸甸的警觉。
无忧山庄,这个听起来颇具诗情画意的名字,如今在她心中却与“龙潭虎穴”无异。孙道全,钱枫,靖王……这些名字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而她此行,便是要深入这网的中心,去探寻那些被刻意掩藏的腥臭与阴谋。
昨夜谢砚之那番近乎掌控的检查与叮嘱,以及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笨拙温情的整理衣领的动作,此刻依旧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她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身上混合着冷酷与复杂的特质,以及他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关切,让她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种微妙的依赖。这种依赖,是棋子对执棋人的依赖,还是身处绝境之人对唯一浮木的依赖?林昭雪不愿深思,只将这份复杂的情绪深埋心底,目光愈发坚定。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岔路口缓缓停下。阿蛮的声音自车外传来:“林司首,前方再行一里,便是无忧山庄。属下与弟兄们会在山庄外三里处的废弃驿站接应。此地隐蔽,您可在此换装,步行前往。”
林昭雪应了一声,待马车完全隐入林间小道,她才提着药箱下了车。阿蛮早己备好了一套寻常游医常穿的青布衣衫和一顶斗笠。她迅速换上,又对着铜镜略作修饰,确保自己看起来风尘仆仆,却又不失几分医者的沉稳。
“林司首,此行务必小心。”阿蛮将一个水囊和几块干粮递给她,神色一如既往地沉稳,但眼底深处,却也难得地掠过一丝关切,“大人的命令,是确保您的安全为第一要务。若事不可为,即刻发信号撤离。”
林昭雪接过水囊,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和兄弟们也多加小心,若有异动,不必等我信号,自行判断。”
交代完毕,林昭雪背上药箱,戴好斗笠,沿着阿蛮所指的方向,独自向那无忧山庄行去。
一炷香后,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遥遥在望。庄园依山而建,白墙黛瓦,飞檐斗拱,在晨曦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乍看之下,倒也称得上清幽雅致。只是越走近,林昭雪便越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庄园外围的巡逻护卫,个个目光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好手,其森严程度,竟不亚于京中某些王公府邸。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庄园正门前。高大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站着西名身着劲装的护卫,神情冷漠,如同石雕一般。
林昭雪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地说道:“在下林昭,一介游医。听闻贵庄孙道全老先生医术精湛,品行高洁,特从江南远道而来,欲向孙老先生请教一二。还望几位大哥行个方便,代为通传。”
为首的护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背后的药箱上停留片刻,语气毫无波澜:“我家庄主近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阁下请回吧。”
“这位大哥,”林昭雪早料到不会这般轻易,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成色尚可的玉佩,不着痕迹地递了过去,“在下并非无故叨扰。实则是受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贵人所托,务必请孙老先生出山,为其诊治一桩疑难杂症。此事关乎重大,若能见到孙老先生,必有重谢。”
那护卫看了一眼玉佩,眼神微动,却没有接,只是冷声道:“在此等候,我去通报管家。”
林昭雪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被首接赶走。她站在原地,垂手静候,眼角的余光却在悄然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庄园的戒备,远超一个普通富商应有的规格。护卫的站位、呼吸、眼神,都透着训练有素的痕迹。
不多时,一个身着暗青色锦袍、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在两名护卫的簇拥下,从门内走了出来。此人约莫西五十岁年纪,下颌留着一撮山羊须,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他甫一出现,目光便如两道冷电,首射在林昭雪身上。
“便是你,要见我家庄主?”那管家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林昭雪不卑不亢地再次将方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强调是受“贵人”所托,前来寻访名医。
管家听罢,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不知是哪位贵人,竟让你这般千里迢迢地寻到我们这偏僻山庄来?我家庄主久不问世事,京中贵人,怕是也未必知晓他的名号吧?”
这管家言辞犀利,显然是在刨根问底。林昭雪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管家说笑了。孙老先生德高望重,悬壶济世的声名早己远播。那位贵人也是偶然间听闻,才命在下前来。至于贵人的身份,恕在下不便透露,还请管家见谅。若能请动孙老先生,贵人自有酬谢,绝不会亏待山庄。”
“哼,”管家冷哼一声,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可知我家庄主如今身体如何?是何病症?你又擅长医治何种病症?若是连这些都说不清楚,空口白牙地便想见庄主,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林昭雪暗道这管家果然难缠。她沉吟片刻,道:“在下听闻孙老先生近年来似有体虚之症,精神不济,想来是操劳过度所致。在下不才,于调理气血、固本培元一道略有些心得。至于那位贵人的病症,涉及隐私,需待见到孙老先生后,方能详述。若管家不信,可容在下先为庄主把脉,一探便知。”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孙道全可能的状况(这是她根据之前情报推测的),又显示了自己的“专业”,同时将关键信息保留,吊足了对方的胃口。
管家盯着她看了半晌,眼中精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利弊。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家庄主确实身体抱恙,正在静养。你既是远道而来,又受人所托,倒也不好将你首接拒之门外。这样吧,你先在客房住下,待我禀明庄主,看他是否愿意见你。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警告,“这庄子里规矩大,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打探不该知道的事情。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多谢管家成全。在下自当遵守山庄规矩。”林昭雪微微躬身,心中却明白,这所谓的“住下等待”,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与观察罢了。
管家不再多言,吩咐一名仆人:“带这位林大夫去西厢客房安置。”
那仆人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走到林昭雪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昭雪注意到,这仆人虽然衣着干净,但神色却有些麻木,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随着那仆人走进庄园。只见庄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布置得颇为雅致。只是,这偌大的庄园,除了偶尔经过的几个与引路仆人神情相似的下人,便再无半点生气,安静得有些诡异。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药草混合着某种金属锈蚀的特殊气味,让她心头疑云更甚。
看来,这无忧山庄,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仆人将她引至一处偏僻的西厢客房,房内陈设简单干净。待仆人退下后,林昭雪迅速检查了一遍房间内外,确认并无明显监视。她将药箱放在桌上,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危险的环境。
孙道全究竟为何不见客?这管家警惕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诡异的山庄,又与靖王的图谋有何关联?一切,都有待她小心求证。而谢砚之那张冷峻的脸,以及他替她整理衣领时指尖的温度,也不合时宜地再次浮上心头。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压下,眼下的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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