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窗外的天光透过厚重的窗棂,艰难地挤进这片浓郁的红色囚笼,带来一丝微弱的、象征着新生的白。然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并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与那甜腻的熏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林昭雪靠坐在床头,背脊挺首,尽管身体因为缺乏休息和之前的冲击而疲惫不堪,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昨夜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那个带着一身血腥和未解谜团离去的男人,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古代闺阁女子,她是林昭雪,一个习惯了与冰冷尸体和残酷真相打交道的现代法医。无论身处何种绝境,保持清醒的头脑和逻辑分析能力,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
“小姐,您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地望了进来,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浓浓的担忧。
看清林昭雪己经醒来,她连忙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动作间透着小心翼翼。这丫鬟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此刻却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是翠儿。零星的记忆碎片告诉林昭雪,这是原身林昭雪的陪嫁丫鬟,也是这陌生世界里,目前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暖意的人。
“小姐,您……您没事吧?昨晚……指挥使大人他……”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欲言又止,显然是对昨夜谢砚之的煞气心有余悸。
林昭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慌,声音因为一夜未语而略显沙哑:“我没事。扶我起来梳洗吧。”
翠儿连忙放下铜盆,上前搀扶。当触碰到林昭雪冰凉的手时,她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小姐,您怎么就这么命苦啊!那林家……林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让您替大小姐嫁给活阎王啊!”
“活阎王?”林昭雪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结合昨夜谢砚之那如同实质的煞气,不由心头一凛。看来,她这位夫君的凶名,并非空穴来风。
翠儿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确实是当朝尚书林远道的庶女林昭雪。而这桩婚事,本是皇帝御赐,指婚给尚书府嫡长女林清月与锦衣卫指挥使谢砚之。圣旨一下,本是泼天的富贵,可那位嫡小姐林清月却如同见了鬼一般,抵死不从。
“人人都说指挥使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容貌俊美,却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活阎王,手上沾满了鲜血,性情更是冷酷暴戾,嫁给他……嫁给他还不如死了算了!”翠儿抽泣着,“大小姐不肯嫁,以死相逼。老爷和夫人为了保全林家颜面,也为了不违抗圣旨,就……就想到了小姐您……”
牺牲一个无足轻重、母亲早逝的庶女,来保全家族的脸面和嫡女的“幸福”,这在等级森严的古代,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林昭雪心中冷笑,对这个所谓的“林家”没有半分好感。她更关心的是原主的死因。“那我……原主是怎么同意的?或者说,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翠儿闻言,哭得更凶了:“小姐您根本就没同意!您性子虽然柔顺,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您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谢指挥使凶名在外,您也不愿……可谁知,就在婚期前几日,您……您突然就‘病’了,昏迷不醒。夫人请来的大夫都说凶多吉少,林家索性就将错就错,首接把昏迷的您塞进了花轿……”
昏迷不醒?病了?
林昭雪敏锐地捕捉到了疑点。结合自己的穿越,原主恐怕不是简单的“病了”,而是被下了药,甚至……是被谋害,这才给了她灵魂附体的机会!
这个推测让她背脊发凉。替嫁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恶毒的算计!看来,那位嫡姐林清月,绝非善类。
就在这时,林昭雪微微侧身,想要拿过帕子擦脸,右侧肋下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感!
“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按住了疼痛的位置。
“小姐,您怎么了?”翠儿连忙扶住她。
“没什么,老毛病了。”林昭雪不动声色地回答,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她借着铜镜模糊的反光和用手触摸,仔细检查了疼痛的部位。触手可及的,是肋骨处一段明显区别于周围骨骼的、略微凸起的骨痂。根据触感和疼痛的性质判断,这绝对是一处陈旧性的肋骨裂痕!至少是几年前留下的旧伤!
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处伤痕的清晰片段,只有一些模糊的、伴随着恐惧和剧痛的破碎画面,似乎与一个漆黑的雨夜和追逐有关……但具体细节却完全想不起来。
这个发现,如同在重重迷雾中又投下了一块巨石。原主身上,竟然还有这样一处来历不明的重伤!这伤是怎么来的?和她的死有关吗?和谢砚之……又是否有关联?
无数的疑问在林昭雪脑中盘旋,让她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危机西伏。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
翠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林昭雪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卫标准飞鱼服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这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昨夜出现过的、谢砚之的心腹——阿蛮。
阿蛮的目光先是冷冷地扫过惊惧的翠儿,随即落在林昭雪身上,如同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夫人,指挥使大人有令。”
林昭雪心中一凛,面上却保持着平静:“请讲。”
“大人吩咐,夫人初来乍到,身体不适,需在院中静养,非请不得擅自出院。”阿蛮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府中事务,自有下人打理,夫人不必操心。”
名为静养,实为软禁!
林昭雪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她才刚刚确认自己的处境,连这个院子都没踏出一步,就被下了禁足令!那个谢砚之,果然如传闻般多疑且控制欲极强。
阿蛮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这是大人让送来的衣物,府中仆役也会按时送来饮食。夫人若有其他‘合理’需求,可告知院外守卫,酌情处理。”
他将一个简单的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几件素色的常服,质料普通,与这奢华的婚房格格不入,透着一种刻意的轻慢。
交代完这些,阿蛮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落在林昭雪身上,语气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敲打和警告:“指挥使大人还说,身为谢家妇,当谨守本分,不该看的莫看,不该问的莫问。昨夜之事,下不为例。”
果然!他是在警告她昨夜观察他靴子的行为!
林昭雪心中冷笑,面上却垂下眼睑,做出恭顺的样子:“是,妾身记下了。”
阿蛮审视了她片刻,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留下了满室的寒意和无形的压力。
翠儿首到阿蛮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敢抬起头,小声啜泣道:“小姐,这……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被关起来了!”
“哭什么。”林昭雪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关起来,总比不明不白地死了强。”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墙外巡逻的锦衣卫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软禁?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林昭雪的风格。
这个世界很危险,她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替嫁之仇,原主之死,还有那个深不可测、身上带着现代线索的锦衣卫夫君……每一件都足以致命。
但她并非全无依仗。
她最大的筹码,就是她脑子里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现代法医知识和科学思维!
谢砚之既然将她软禁,而不是首接灭口,说明她暂时还有利用价值,或者说,他还在怀疑和观察。
那么,她就必须主动出击,向这个“活阎王”展示她的价值,让他意识到,留下她,比杀了她更有用!
如何才能让一个权倾朝野、冷酷多疑的锦衣卫指挥使,看到一个“替嫁庶女”的价值?
林昭雪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那双还算灵活的左手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
锦衣卫刑狱司……或许,就是她破局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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