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意顺着西肢百骸蔓延,意识如同沉入无底的深渊,林昭雪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似乎有呼啸的风声,有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个低沉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惊惶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林昭雪……醒醒!”
她努力地想回应,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
她这是……要死了吗?
因为强行“感应”那座恐怖的庄园,被诅咒反噬,要彻底魂飞魄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颠簸的感觉终于停止。她似乎被安置在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上,温暖的锦被覆盖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模糊中,她感到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属于谢砚之的冷冽气息。
他回来了?
她被救回来了?
林昭雪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守在床边,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深邃的眼眸。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苍白中透着铁青,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墨海,交织着震惊、愤怒、后怕,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无措。
“醒了?”谢砚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昭雪想开口,却只发出一阵虚弱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一丝血沫。
谢砚之的瞳孔猛地一缩,立刻上前扶住她,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眉头皱得更紧。他拿起旁边的温水,用小勺小心地喂了她几口。
“别说话。”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多了一丝压抑的急切,“你方才强行‘感应’,耗损心神,又吐了血,恐有内伤。我需要为你检查一番。”
检查?林昭雪心中警铃大作。以她现在的状态,尤其是右手那几乎完全透明的样子,一旦被他仔细检查,恐怕再也无法掩饰!
她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得更深,身体也微微绷紧。
谢砚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抗拒,眼神一黯,语气却更加不容置疑:“别动!只是检查伤势,免得留下后患。”他说着,便开始动手解开她外层的衣襟,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强势,但又奇异地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林昭雪无力反抗,只能闭上眼睛,任由他摆布,心中却充满了屈辱和不安。她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颈项、锁骨,检查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他的动作很专业,显然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但这种被掌控、被审视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当他的手掌覆盖在她胸腹部,缓缓按压探查时,林昭雪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他会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更怕他会触碰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谢砚之的手指沿着她的胸廓缓缓向下移动,当他的指腹按压到她右侧胁肋下方的某个位置时——
“唔!”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传来!尽管那处旧伤早己愈合多年,但被如此精准地按压到骨痂连接处,还是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身体瞬间僵硬紧绷!
谢砚之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指下那段明显区别于周围肋骨的、略微凸起的、带着陈旧愈合感的骨骼形态!
这个位置……这种触感……
刹那间,如同尘封的记忆之门被轰然撞开,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他正秘密潜入尚书府执行一项极其敏感的追查任务。在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就在他即将接近目标区域时,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从假山后或回廊暗影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受惊,或是……单纯的夜行。
当时情况紧急,光线昏暗,他不能暴露行踪,更不能让任何人发出警报!那一瞬间,他将那突然出现的身影误判为可能发现他的暗哨或需要立刻制服的威胁!
来不及细想,为了在不发出太大声响的情况下迅速制服对方,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用来垫脚的鹅卵石,灌注内力,朝着那身影的侧后方掷去!
他清楚地记得出手时的力道和判断的角度,也记得那一声沉闷的、重物击中身体的钝响!
紧接着,那瘦弱的身影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应声倒地!借着远处廊檐下灯笼的微弱反光,他看清了!那倒下的……分明是一个穿着素净衣裙的少女!在她摔倒的地方,一支样式简单的珠钗从发髻上滑落,滚到了他的脚边……
那一刻,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意识到自己……误伤了林府的女眷!一个无辜的少女!
但他身负绝密任务,一旦暴露,不仅任务失败,更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他不能停留,不能施救,甚至不能多看一眼!他只能强压下心中那瞬间涌起的、如同针扎般的愧疚和惊骇,按照原定计划迅速撤离。
事后,他曾试图暗中打探过林府是否有女眷受伤,但尚书府内戒备森严,且此事关乎他擅闯官宅伤人的重罪,他不敢大张旗鼓,最终一无所获。他只能将这份愧疚和自责深深埋藏心底,成为一个无法触碰的禁忌,一个时刻提醒他可能违背了内心底线的阴影……
而此刻!
指尖下这清晰无比的陈旧性肋骨裂痕!
与记忆中那个位置、那个力道、那个可能造成的损伤程度……惊人地吻合!
再加上林昭雪此刻下意识的痛呼和僵硬反应……
谢砚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是她!
当年那个雨夜,他误伤的那个无辜少女……竟然就是……林昭雪?!不,是占据了林昭雪身体的这个灵魂所寄居的……原身?!
积压了多年的、被刻意遗忘的愧疚感,对自己当年冲动之下可能失手伤及无辜的自责,对眼前这个灵魂来历的震惊,以及这种如同宿命般诡异巧合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有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缩回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痛苦、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混乱!
他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连右手都变得几乎透明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当年犯下的错……竟然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生命里!
这个“异魂”,偏偏就附在了被他亲手所伤的原主身上?!
这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他无法理解的因果报应?!
谢砚之站在床边,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该怎么办?
如何面对这份迟来的真相?如何面对这个占据了他“亡妻”身体、却又可能与他有着如此深刻“孽缘”的陌生灵魂?
这个惊天的发现,又会如何影响他对【秘密庄园】即将展开的行动?
谢砚之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所有的理智和冷酷,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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