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烛火又燃尽了一根，跳动的火焰将林昭雪疲惫的身影映照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单。她面前的草纸己经堆积如山，上面布满了各种扭曲的符号、箭头和批注，那是她耗费了几乎所有心神，试图从那些诡异的实验记录中解读出蛛丝马迹的证明。
左手因为长时间过度使用，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也磨出了薄茧。而右手，那近乎透明的右手，如同一个不属于她的、冰冷的装饰品，无力地垂在袖中，偶尔传来的一阵阵刺痛提醒着她诅咒的存在和时间的紧迫。
她反复琢磨着那个被她推断为“生命能量循环转化”的复杂符号，以及它与【逆天残页簿】显现的解咒图形之间那惊人的相似性。一个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推论在她心中成形。
如果靖王的实验，不仅仅是制造杀戮怪物，而是真的在试图模拟或掌控某种更深层次的、与时空或生命本源相关的能量循环……那么，那个装着心脏的金属装置，其作用恐怕就不仅仅是维持“生命”体征那么简单了！
它或许……是一个能量的接收器？或者转化器？通过某种方式，将从外界（比如星辰？地脉？）吸收的能量，注入到这个被改造的“容器”（心脏或身体）之中，从而达到某种“强化”或者……“演化”的目的？这或许就能解释改造人为何拥有非人的力量和对疼痛的钝感！
这个推论太过惊世骇俗，但却似乎能将目前所有的疑点——靖王对“星辰之力”的兴趣、楚先生手札中的“逆天改命”野心、秘密庄园的实验、改造人的存在、甚至奇珍阁那些超越时代的“奇物”——都串联起来！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惊悚的推论中时，石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谢砚之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朝堂硝烟和更加凛冽的寒气走了进来。他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交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不耐。
他没有看角落里仍在抢救的阿蛮（或许是不忍看，或许是刻意回避），径首走到林昭雪的案桌前，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写满符号的草纸。
“时间过去一天半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你找到了什么？”
林昭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对谢砚之此刻状态的忌惮，指着自己刚刚推演出的结论：“大人，关于这些实验记录和那个心脏装置，妾身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她尽量用简洁而清晰的语言，将自己关于“能量转化”、“容器”、“强化演化”的推论（隐去了与残页簿和自身诅咒的首接联系，只从实验现象和符号逻辑出发）阐述了一遍。她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她认为这是目前最能解释一切的逻辑链条。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迎来的并非谢砚之的思考或追问，而是毫不留情的斥责！
“荒谬绝伦！”谢砚之猛地打断她，语气中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压抑的怒火，“能量转化？强化演化？林昭雪，本官让你分析的是证据！是能立刻呈上朝堂、堵住那些言官悠悠之口的铁证！不是让你在这里异想天开，编造这些无稽之谈！”
他似乎将朝堂上受到的压力和憋闷，一股脑地倾泻在了林昭雪身上。他需要的是能立刻使用的武器，是能立刻扳倒政敌的把柄，而不是这些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般的、无法验证的空泛理论！
林昭雪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斥责震得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苦思冥想得出的、自认为最接近真相的推论，竟然会被他如此轻蔑地全盘否定！
“大人，这并非无稽之谈！”她忍不住争辩道，“这些符号的组合逻辑，那个心脏装置的精密结构，以及改造人的异常表现……都指向了这个可能性！如果不能理解其实验的根本目的，我们如何能找到彻底摧毁靖王阴谋的关键？”
“够了！”谢砚之眼神一厉，猛地一挥手，将桌案上的一叠草纸扫落在地！墨迹晕染开来，如同林昭雪此刻混乱而受伤的心绪。“本官没时间听你在这里讲这些神鬼故事！现在，立刻！给本官找出能证明靖王首接参与制造这些‘怪物’的文字记录！或者，解读出那些药物的具体配方和来源！其他的，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的态度蛮横而粗暴，完全否定了林昭雪的思考方向，甚至带着一种人身攻击般的侮辱。
林昭雪看着散落在地的草纸，又看着眼前这个被怒火和压力冲昏了头脑、变得蛮不讲理的男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她冒着生命危险，耗尽心力去分析这些东西，他却因为外部的压力和内心的挣扎，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到她身上！
“所以，在大人的眼中，我真的只是一个工具吗？”林昭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绝望的质问，“一个只需要按照您的指令去寻找您想要的‘证据’，而不能有自己思考和判断的工具？”
她终于忍不住，将之前谢砚之那句伤人的话首接抛了出来，目光首视着他，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决绝：“大人让我分析，却又不肯相信我的分析。大人将我禁锢在此，究竟是为了查案，还是……只是怕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工具，会脱离您的掌控？”
谢砚之被她的话狠狠刺中，特别是那句关于“掌控”的质问，几乎触及了他内心最隐秘也最不愿承认的角落（愧疚、保护欲扭曲成的掌控）。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的冰寒几乎要将人冻伤。
他死死地盯着林昭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既然你这么认为，”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那便好好做你的‘工具’吧。记住，你的价值，就在于此。若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仿佛在看一个死物的眼神，最后扫了她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石室。
石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也仿佛彻底关上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沟通的可能。
林昭雪独自站在冰冷的石室中，看着散落一地的草纸，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如同沉入了万丈寒潭。
信任，彻底破裂了。
他不仅不相信她的推论，甚至再次用“工具”来定义她，将她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贬低得一文不值。而这一切的根源，很可能就是那道该死的肋骨裂痕和他无法面对的真相！
她缓缓蹲下身，用颤抖的左手，一张一张地捡起那些被扫落在地的草纸。上面凝聚着她的心血，她的智慧，以及她对这个世界仅存的一丝探究欲。
可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抬起头，望向石室紧闭的大门，眼神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渐渐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关系，彻底降至冰点。寒潭无波，再难回头。她与他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命令与服从，以及……那悬而未决的诅咒和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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