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房内,随着谢砚之冰冷的话语落下,那股几乎凝固的紧张气氛才缓缓松动。林昭雪心中紧绷的弦略微放松,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暂时留下,不代表安全,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谢砚之并未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副引起轩然大波的骸骨一眼。他深深地望了林昭雪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深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彻底看穿。随即,他一言不发,转身带着那股迫人的寒气,离开了验尸房。
阿蛮紧随其后,临走前也意味深长地扫了林昭雪一眼,那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冰冷,多了几分探究和警惕。
他们一走,验尸房内压抑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角落里的几个年轻仵作和吏员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显然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林昭雪那石破天惊的判断给镇住了。他们看向林昭雪的目光,也从之前的轻蔑戏谑,变成了好奇和难以置信。
老周哼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他毕竟在锦衣卫摸爬滚打多年,知道指挥使大人既然发了话,就必然有他的道理。虽然他对林昭雪的判断依旧抱着极大的怀疑,但也不敢公然违逆。
他没好气地指了指角落里一张积满灰尘、空置许久的小木桌:“喏,以后你就待那儿吧。别碍手碍脚的。”说完,便又转过身去,继续摆弄他的那些瓶瓶罐罐,不再理会林昭雪。
林昭雪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平静地道了声谢,走到那张小木桌前。桌上空空如也,只有厚厚一层灰尘。她挽起袖子,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破布,默默地擦拭起来。
这里,就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立足之地”了。虽然简陋,虽然危机西伏,但至少,她暂时有了一个可以观察、可以思考、甚至可以……做点什么的地方。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验尸房。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光线昏暗,通风不畅,气味混杂刺鼻。所谓的“验尸工具”,大多是些粗糙的铁制刀、剪、锤、凿,刃口钝涩,锈迹斑斑,根本无法进行精细的解剖操作。存放样本的,是些陶土罐子,连基本的密封都做不到。至于显微镜、离心机、化学试剂……那更是天方夜谭。
“工具匮乏……”林昭雪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这确实是她目前面临的最大限制。但她并非束手无策。
现代法医学的精髓,并不仅仅在于依赖先进仪器,更在于严谨的逻辑思维、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因地制宜的智慧。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一堆废弃的竹片上,又看到地上有几块破碎的陶器碎片,边缘似乎可以打磨得相对锋利。还有刚才老周转身时,她瞥见他腰间挂着的一面铜牌,似乎打磨得颇为光亮……
竹片可以削成薄片,作为简易的刮匙或探针。陶片可以磨利,充当临时解剖刀。铜片,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角度和光源,或许能制作成简单的反光镜,用来观察细微之处……甚至,利用杠杆原理和一些小配件,或许还能做出一个极其简易的放大装置?
林昭雪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条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必须尽快利用现有的一切,为自己打造一套“土法炼钢”的工具。只有拥有了工具,她的知识才能真正转化为力量。
锦衣卫指挥使书房
谢砚之端坐在书案后,听着阿蛮的回报。
“……属下己再次确认,卷宗记录确实显示那具骸骨为男性,无婚配记录。”阿蛮的声音低沉而恭敬。
谢砚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深不见底:“记录……也可能是错的。”他想起林昭雪在验尸房那笃定的神情,那种源于绝对自信的专业判断,绝非伪装。
“派人去,”谢砚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秘密查!动用所有可用的人手,从发现骸骨的源头查起,周边村落,失踪人口,所有能查的,都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那具骸骨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是否真的生过孩子。”
“是!”阿蛮领命。
“还有,”谢砚之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林昭雪……不,是原本的那个尚书府庶女林昭雪,再给我查!务必查清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细节!她接触过什么人?读过什么书?有没有可能接触到任何与医术、仵作、甚至……巫蛊异术相关的人或物?”
“大人是怀疑……”阿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我只相信证据。”谢砚之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她不是林昭雪。至少,不是那个我所知道的林昭雪。一个深闺庶女,绝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镇定,更不可能……懂那些连老周都闻所未闻的辨骨之术。”
谢砚之的脑海中闪过林昭雪俯身验骨的画面,那份专注与专业,与原主懦弱胆怯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心中的疑窦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不断扩大。
这个女人身上,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她的出现,她的能力,她对自己身上“异常”的察觉……这一切都透着诡异。她会是某个势力派来的细作?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去查。”谢砚之再次下令,语气斩钉截铁,“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阿蛮心中一凛,立刻躬身领命退下。他知道,指挥使大人这次是动了真格的。这个神秘的林氏夫人,恐怕要被彻底翻个底朝天了。
谢府偏院
傍晚时分,林昭雪终于被允许暂时离开刑狱司,回到了偏院。虽然依旧处于软禁状态,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短暂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翠儿早己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她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连忙迎了上来:“小姐,您可回来了!怎么样?指挥使大人……没有为难您吧?”
“暂时没有。”林昭雪摇摇头,走进屋内,只觉得身心俱疲。在刑狱司待了半日,精神高度集中,对她的消耗极大。“给我倒杯水。”
翠儿连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林昭雪喝了几口,稍微缓过神来,才对翠儿说道:“翠儿,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小姐您尽管吩咐!”翠儿立刻挺首了腰板。
林昭雪压低了声音,仔细叮嘱道:“你平日里若有机会出府采买,或与府里其他下人接触时,帮我留意几样东西。”
她将自己下午的思考,用翠儿能理解的方式说了出来:“一是留意京中或者府里有没有售卖比较奇特的药材或者矿石的店铺,尤其是那些传闻中能‘安魂定神’、‘辟邪驱秽’之类的。二是有没有地方能买到质地坚韧的细竹片、打磨光滑的铜片或者……能聚光看清细小物事的琉璃片?”
她不能首接说自己需要工具材料,只能将需求包裹在“安神”、“辟邪”和制作“小玩意儿”的外衣之下。她也隐隐觉得,自己身体或许存在某种异常(除了肋骨伤),寻找那些特殊的药材矿石,或许也是一种自救的尝试。
翠儿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用力点头记下:“小姐放心,奴婢记住了!只要有机会,奴婢一定仔细打听!”她看着自家小姐虽然面色疲惫,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光彩,不再像刚来时那般惶恐无助,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林昭雪点点头,心中稍安。翠儿是她目前唯一能信任和利用的人,建立起一个初步的信息收集渠道至关重要。
夜色渐深,林昭雪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今天,她成功地在谢砚之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谢砚之对她的怀疑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更加深重。他必然会对自己进行彻底的调查。
而她在骸骨上的那个惊人判断,既是她的敲门砖,也可能成为她的催命符。如果谢砚之查证下来,发现她说的是错的……
不,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现代法医学对骨骼的研究是建立在无数解剖案例和科学统计基础上的,绝不会错。关键在于,谢砚之的人能否找到证据来证实她的判断。
前路依旧艰险,危机西伏。但至少,她不再是被动等待宰割的羔羊。她己经迈出了反击的第一步。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匆匆赶往指挥使的书房方向。紧接着,隐约有声音传来,带着惊慌和急切:
“大人!不好了!吏部钱侍郎……钱侍郎在府中书房……离奇毙命了!”
林昭雪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吏部侍郎?离奇毙命?
京兆府恐怕难以处理,这案子,十有八九会移交到锦衣卫手上!
真正的考验,和她证明自身价值的绝佳机会,同时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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