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宸宫出来，贺宝儿长舒一口气。
翠萍赶忙迎上来：“姑娘，如何？”
“娘娘她……很和善，只是眉眼间始终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贺宝儿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安乐公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母妃没为难你吧？我早说了她最是通情达理！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
不等贺宝儿回应，安乐公主己拽着她风风火火地往御花园走去。
穿过几道回廊，远远就听见一群少女的说笑声。
“这是我的嫂嫂！”安乐公主走近，高声宣布。
八角亭中五六个衣着华贵的少女齐刷刷看过来。
“终于见到真人了！”一个圆脸少女率先起身，亲热地拉住贺宝儿的另一只手，“安乐公主天天念叨你，说你通晓音律，还会讲许多市井趣事！”
“是啊是啊，”另一个高挑少女附和。
贺宝儿惊讶地看向安乐公主，后者得意地眨眨眼。
这些贵女与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热情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我只是略懂皮毛，你们别听公主殿下夸大其词。”贺宝儿谦虚道。
圆脸少女笑道：“我们就是好奇，能把冷面王爷迷住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不是，”高挑少女接话，“赵王殿下从前对女子从来不屑一顾，我们都以为他要孤独终老呢！”
众人哄笑起来。
贺宝儿被她们的首爽感染，渐渐放松下来。
她们问她在市井的见闻，她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事情，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她们讨论最新的诗词歌赋，她也能轻松对答，众人对她刮目相看。
“江鸢妹妹，你懂得真多！”圆脸少女由衷赞叹，“难怪赵王殿下喜欢你。”
贺宝儿脸上不自觉地漾出笑容。
这些人并没有因她的出身轻视她，反而真诚地接纳了她。
水榭中，大家聊得很投机，一片欢声笑语。
远处假山后，李承泽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一切。
视野中的少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之前她作为暗卫，自然是藏身在暗处，却没想到，站在阳光下的她，竟比周遭姹紫嫣红的娇花还要明媚百倍。
“十七。”李承泽轻声呢喃，捏碎了指间玉扳指。
安乐公主忽然指着他的方向：“太子哥哥！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李承泽将手笼进袖中，面上堆起惯常的清淡笑意：“看你们聊得热闹，不想搅了你们的兴致。”
熟悉的嗓音像浸了冰水的玉，清凌凌地砸在贺宝儿头顶。
她心中一紧，旋即垂下眼眸，盯着青砖缝里的青苔，听着他靴底碾碎落花的声响由远及近。
李承泽的目光在贺宝儿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上停留。
那玉镯翠绿欲滴，雕工精美，是苗疆进贡的稀世珍宝，如今却戴在她的腕间。
他微微皱眉，眼底冷芒一闪而过。
众人见太子走近，纷纷福身行礼。
安乐公主蹦跳着凑过去，发间红宝石簪子扫过贺宝儿鬓角：“太子哥哥，这位是江姑娘——我未来的七嫂！”
太子脸色阴沉下来，如同暴雪将至。
空气仿佛凝固。
安乐公主正好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是么？”李承泽忽然轻笑，目光落在垂眸不语的贺宝儿身上，“果然……很特别。”
少女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没有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安乐公主眨巴着大眼睛，随口问道：“太子哥哥生病了吗？脸色怎的这样差？”
“无碍。”李承泽退后半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青砖小径，“孤还有事，先走一步。”
贺宝儿见他离去，暗暗松了口气。
李承泽大步朝前走着，身后传来安乐公主甜甜的嗓音，嫂嫂长嫂嫂短的叫个不停。
这两个字像把生锈的钝刀，沿着心缝缓缓剜入。
袖中碎玉硌着伤口，却比不上心口钝痛万分之一。
到了水榭边，李承泽攥着玉扳指的手悬在半空。
破碎的玉块边缘参差不齐，刺破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落在汉白玉地砖上开出暗红的花。
李承泽忽然想起初夜那日，她蜷缩在锦被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白色锦帕上的落红洇开时，好似雪地里绽放的红梅——那样孤绝，又那样热烈，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在冰天雪地里刻下自己的存在。
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轻松，欢快，明媚，落在他的耳中，却无比刺耳。
李承泽忽然松开手，将碎玉抛进池塘，看它沉向深不可测的湖底。
湖畔的风卷起他的衣摆，忽高忽低。
锦鲤在水底吐着泡泡，尾鳍划过碎玉时，将他倒映在水中的脸搅得支离破碎。
李承泽在湖边静静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唯有太液池的锦鲤，仍在水下自在游弋，不知人间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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