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的晨雾中,一艘波斯商船的桅杆若隐若现。我戴着遮面的竹笠,看苏芷晴用流利的波斯语与船主交涉。她鬓角的假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这是用核桃汁混合朱砂画的,我们如今是官府通缉的"麻脸夫妇"。
"他们说要去三佛齐,能捎带药材商。"苏芷晴压低声音,"但船主坚持要见货主。"
我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女声:"这位郎君的药箱,可是装着雪域红景天?"
转头看见个穿胡服的年轻女子,深目高鼻却作汉人打扮,腰间挂着半枚鱼形玉佩。苏芷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颈间的玉佩正在微微颤动,仿佛与对方产生了某种共鸣。
"家父说,红景天需配昆仑雪水。"女子微笑,露出编贝般的牙齿,"小女子蒲如星,家祖蒲寿庚。"
这个名字让我心头剧震。蒲寿庚,宋末泉州市舶司提举,叛宋降元的争议人物。但在现代史学界,有学者发现他可能暗中资助过海上抗元势力。
"令尊可安好?"我试探道。
"家父上月刚把最后一批硫磺运到琉球。"蒲如星突然改用闽南语,"张世杰将军的旧部还在澎湖列岛。"
苏芷晴的指尖在我掌心轻划暗号:可信。我们随她登上商船,底舱堆满贴着"胡椒"标签的木箱。蒲如星撬开其中一箱,赫然是崭新的雁翎刀!
"上月刚劫了元廷的军械船。"她轻抚刀身,"可惜没有会造突火枪的匠人..."
"我会。"话出口我才惊觉失言。现代军迷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就是催命符。
蒲如星的眼睛亮起来:"郎君若真能造火器,我保你们平安到琉球。家姐正在造大船,能载千人..."
突然,甲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水手用波斯语大喊:"官船!"
我们冲到舷窗前,只见三艘元军战船正包抄而来。为首的楼船上,色目人统领手持我那本笔记本,正在用铜皮喇叭喊话:"交出妖人石步云,可免一死!"
蒲如星冷笑:"早料到有狗。"她猛地扯动舱壁的绳索,整艘船突然剧烈晃动。底舱木板翻转,我们跟着药材箱坠入下层密室,真正的商船竟在这瞬间与上层伪装船体分离!
"这叫金蝉脱壳。"她在轰鸣的水声中大喊,"家姐设计的!"
透过防水琉璃窗,我看见元军战船缠住了空壳船体,而我们乘坐的梭形潜船正悄然下沉。蒲如星转动铜轮,船舱两侧伸出十二支木桨,在水下划出诡异弧线。
"这是...人力潜艇?"我瞠目结舌。宋末竟有此等技术!
"黄道婆改良的水密舱,加上阿拉伯的星象仪。"蒲如星颇为自得,"我们管这叫'龙腹舟',能在水下走三十里。"
苏芷晴突然轻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琉璃窗外竟游过成群的发光水母,将幽暗的海底照得如梦似幻。她贴着窗棂,伤痕斑驳的脸上映着蓝光,美得惊心动魄。
"石大哥你看!"她孩子气地指着一只透明水母,"像不像飞天飘带?"
我望着她久违的笑靥,突然想起那个在周府弹琵琶的月夜。这乱世中的片刻安宁,竟比任何珍宝都珍贵。
三日后,我们在琉球靠岸。咸涩的海风中,我看见个与蒲如星七分相似的女子迎风而立,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她身后是正在建造的巨型福船,龙骨上钉着密密麻麻的铜钉。
"这是家姐蒲如月。"蒲如星介绍,"泉州最好的船匠。"
蒲如月却径首走向我,突然拔出匕首!寒光闪过,我鬓角一缕头发飘落。
"听说你会造突火枪?"她将匕首插回腰间,"跟我来。"
在船坞后的山洞里,我见到了南宋最后的火器坊。墙上挂着《武经总要》的残页,工匠们正在铸造铁质枪管。但他们的工艺显然遇到瓶颈——每次试射都会炸膛。
"要用熟铁,不能首接用生铁。"我捡起块铁胚,"还要刻螺旋膛线..."突然住口,意识到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膛线概念。
蒲如月却敏锐地抓住重点:"你说铁要'熟'?"
我硬着头皮解释现代金属淬火工艺,她立刻命人取来海水和油脂。当第一支改良火铳成功击发时,整个山洞爆发出欢呼。苏芷晴默默递来汗巾,眼中满是骄傲。
深夜,我在海滩上找到独自抚琴的蒲如月。潮声伴着《潇湘水云》的旋律,她突然开口:"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浑身僵硬。
"别怕。"她轻笑,"当年张世杰将军临终前说,会有'异星现世,携天火破暗'。看到你改良火铳的手法...我信了。"
她取下颈间锦囊,倒出半片焦黑的纸:"这是文丞相就义前托人送来的,说是留给'后世之人'。"
纸上是用血写的密码,我本能地摸出钢笔破译。当"崖山之后无中国"七个字浮现时,钢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看来你识得此字。"蒲如月目光灼灼,"文丞相说,若能解此谜,便能找到他藏在南洋的..."
"阿姐!"蒲如星突然狂奔而来,"龙腹舟在东北海域发现了萧老他们的船!"
我们冲上瞭望台,看见海平线上有艘冒烟的商船正在沉没,桅杆上绑着面残破的"赵"字旗。数十艘元军战船正围剿几艘小艇,其中一艘上有人反手挥出雪亮刀光——正是燕云十八骑的招式!
"是铁柱!"苏芷晴夺过望远镜,"还有...萧老受伤了!"
蒲如月己经跃上指挥台:"传令!所有战船升'商'旗,呈'渔网阵'包抄!"
海战爆发得突然。我们的福船伪装成商船靠近元军,在接舷瞬间放下拍杆。包铁的木桩轰然砸碎敌船舷窗,赵铁柱趁机带人跳帮夺船。我看见他背上还绑着昏迷的萧老,灰白胡须上沾满血渍。
"石大哥!"赵铁柱在喊杀声中看见我,竟咧嘴笑了,"就知道你死不了!"
混战中,苏芷晴突然将我扑倒。一支弩箭擦着她发髻飞过,射入身后桅杆。我们滚到货箱后,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颈间:"你答应过要教我《广陵散》全谱的,不能食言。"
这话比任何情话都动人。我握紧她的手:"等到了南洋,我教你二十一世纪的曲子。"
战局在蒲如月点燃三艘火攻船后逆转。趁着元军救火,我们救回萧老和幸存的十二名江湖义士。但回到琉球时,蒲如星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八思巴己亲率水师南下,旗舰上装着能发射火油的"西域雷神炮"。
深夜,我在伤兵帐中为萧老换药。老人胸前狰狞的刀伤泛着黑气,显然是中毒。
"这是...昆仑山的黑血藤。"萧老气息微弱,"八思巴要用你的血祭镜..."
我猛然想起那个笔记本。在元史记载中,至元二十三年确有"国师以妖人血祭法器"的记载!
"小子,"萧老突然攥住我的手,"去文丞相的宝藏,那里有克制昆仑镜的东西..."他咳出黑血,在床单上画出个古怪符号,"记住,三才归元..."
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尖叫。我们冲出去,看见海天相接处亮起数十个火点——是西域雷神炮的火油弹!整个港湾瞬间陷入火海,蒲如月正在指挥战船升帆。
"带百姓上龟船!"她朝我大吼,"我们去吕宋!"
抱着昏迷的萧老跳上龟船时,我看见苏芷晴在火光中弹奏琵琶。她奏的不是《十面埋伏》,而是我教她的《克罗地亚狂想曲》。铮铮琴声里,赵铁柱带人砍断缆绳,蒲如月射出最后一支火箭。
龟船沉入水下的瞬间,琉璃窗外满是坠落的火雨。蒲如星启动机关,十二支巨桨同时划动。苏芷晴靠在我肩头,轻声哼起即兴的旋律。赵铁柱给萧老喂水,哼着河北老家的童谣。
在这钢铁铸造的方舟里,在这文明存续的最后一搏中,我突然明白:华夏的火种不在那些典籍文物,而在这些活生生的人身上——在蒲氏姐妹造船的巧手中,在赵铁柱传承的刀法里,在苏芷晴融合古今的琴声间。
海图在案头展开,标注着文天祥宝藏的位置。海风裹着咸腥味钻入船舱,我知道,新的征程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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