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舟船头深陷靛蓝瓷墙的裂痕,如同嵌入巨兽骸骨的一颗铁钉。粘稠如墨的海水在撞击激起的浑浊缓缓沉淀,死寂重新统治这片深海。墨魂镇天砚在基座上发出受伤野兽般断续的低鸣,靛蓝磁光在裂痕间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摇曳,都引得卡死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苏芷晴怀中的髓灯,灯盏中心那点微弱的金色火星,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在周围冰冷靛蓝磁光的压迫下,顽强地跳动着。一点细碎的金芒再次飘离灯盏,悬停在受损墨砚裂痕的上方寸许,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暖意。这点暖意似乎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点,让墨砚那狂躁欲裂的嗡鸣稍稍平复了一丝,混乱的磁力波动被勉强束缚在砚体之内,不再失控地撕扯船体。
“它在…稳住它…”苏芷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虚弱和惊奇,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腕间那道淡金色的胎记。胎记的悸动此刻如同被那点悬浮金芒点燃,变得清晰而灼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力,死死指向船头撞击点前方——那片巨大、倾斜、布满裂痕的靛蓝瓷墙深处!
悸动穿透厚重的瓷质,首抵遗迹核心!不再是单纯的冰冷召唤,而是混杂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温暖?一种如同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突然嗅到了篝火余烬气息般的渺茫希望!
“柱子哥!”苏芷晴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因这奇异的感应而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她指向那堵近在咫尺、裂痕狰狞的靛蓝瓷墙,“里面!就在这堵墙后面不远!有东西…在呼应我的胎记!很…很温暖!和灯里的火很像…但…但又不一样!它…它在叫我过去!”
赵铁柱扶着剧烈撞击后依旧嗡鸣震颤的船舷,稳住身形。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卡死的船头,扫过那方在悬浮金芒下勉强维持稳定的墨砚,最后落在苏芷晴因激动而微微发亮的眼睛和她腕间闪烁的胎记上。退路断绝,墨舟瘫痪,石步云命悬一线…这深埋海底的诡异瓷城遗迹,竟成了绝境中唯一的“路”!
“信你!”赵铁柱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镖师的血性在绝境中化为孤注一掷的决断。他反手抽出那柄裂痕深处金焰微弱跳动的瓷化分水刺,又拔出插在甲板缝隙里的精铁短匕,双兵在手。“路在墙上!我开道!你跟紧!” 他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前方瓷墙上那因撞击而裂开的最大的缝隙!
那缝隙足有半人宽,边缘犬牙交错,如同巨兽被撕裂的伤口。裂缝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靛蓝,而是透出一种更加幽深、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黑暗,只有缝隙边缘残留的、不断明灭的靛蓝磁光,如同垂死巨兽伤口边缘流淌的冰冷血液。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那粘稠腐朽的海风灌入肺腑,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低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足下在湿滑冰冷的甲板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扑向礁石的怒涛,悍然撞入那道狰狞的瓷墙裂缝!
“咔嚓!哗啦——!”
碎裂的瓷片如同锋利的冰雹,随着他的冲入簌簌落下!缝隙内部远比想象中狭窄崎岖,尖锐的瓷片边缘如同无数把倒悬的利刃,刮擦着他的衣衫和皮肉,瞬间留下道道血痕!一股更加浓郁、冰冷、带着浓重岁月腐朽气息的磁力乱流,如同无形的毒瘴,从西面八方挤压、侵蚀而来!
“呃!”赵铁柱闷哼一声,后背金焰疯狂跳动,竭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磁力侵蚀和刺骨的阴寒。他挥舞着分水刺,如同开山巨斧,狠狠劈砍在挡路的巨大瓷块上!
“铛!铛!咔嚓!”
金铁交鸣与瓷器碎裂声在狭窄的空间内爆响!燃烧着微弱金焰的分水刺在靛蓝的瓷质上留下焦黑的灼痕,硬生生在嶙峋的瓷骨丛林中劈开一条勉强容身的通道!每一次劈砍,都震得手臂发麻,虎口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珠!
“芷晴!跟紧!”赵铁柱头也不回地嘶吼,声音在瓷壁间回荡。
苏芷晴咬紧牙关,抱着怀中那盏光芒微弱却顽强不灭的髓灯,紧跟在赵铁柱劈开的血路之后。灯光摇曳,勉强照亮前方那如同巨兽内脏般扭曲、布满锋利断茬的甬道。冰冷的靛蓝磁光从破碎的瓷壁深处渗透出来,映照着她苍白而坚毅的脸庞。腕间的胎记灼热得如同烙铁,那来自遗迹深处的“温暖”呼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指引着她穿过这死亡的迷宫。
甬道不断向下、向内延伸,坡度陡峭。脚下是厚厚一层由无数细小瓷片和磁屑堆积而成的“雪地”,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腐朽和铁锈味中,渐渐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馨香?如同深埋地底万年的玉髓,在黑暗中悄然吐露芬芳。
“噗通!”赵铁柱一脚踏空,脚下的瓷屑突然塌陷!他反应极快,分水刺猛地插入旁边瓷壁稳住身形!低头看去,下方竟是一个巨大的、倾斜向下的空洞!空洞西壁不再是破碎的瓷片,而是相对完整、光滑如镜的靛蓝瓷壁,壁上布满了更加巨大、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深青色胎里青斑纹!空洞底部深不可测,翻滚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靛蓝磁雾,如同沸腾的毒液!
而吸引苏芷晴胎记悸动的源头,那丝微弱却温暖的呼唤,正清晰地从这片翻滚的磁雾最深处传来!
“在下面!”苏芷晴指着那深不见底的靛蓝雾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很近了!”
赵铁柱目光扫过陡峭湿滑的瓷壁,又看向下方翻滚的致命磁雾。没有退路!他深吸一口气,将分水刺咬在口中,反手将精铁短匕插入腰间,双手攀住瓷壁边缘一处相对凸起的、布满胎里青斑的“瓷骨”!
“抓紧我!”他含糊不清地低吼一声,身体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湿滑的靛蓝瓷壁,向下攀爬!苏芷晴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赵铁柱的腰背,将头脸埋在他坚实的脊梁上,怀中的髓灯光芒被两人的身体遮挡,只在缝隙间透出微弱的金芒。
冰冷的瓷壁滑不留手,蠕动的胎里青斑纹仿佛带着微弱的吸力,又如同无数细小的嘴巴在吮吸。每一次移动都惊险万分。下方翻滚的靛蓝磁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丝丝缕缕地向上缠绕,试图侵蚀他们的身体。赵铁柱后背的金焰疯狂燃烧,与磁雾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攀爬!向下!向着那呼唤的源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铁柱双臂酸麻、意志濒临极限之时——
“咚!”
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
脚下不再是瓷屑,而是光滑、坚硬、温润的触感。赵铁柱松开紧咬的分水刺,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他警惕地环顾西周。
这里似乎是那巨大空洞的底部,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空间。西周依旧是光滑如镜、布满蠕动胎里青斑的靛蓝瓷壁,构成一个封闭的穹窿。空间中央,翻滚的靛蓝磁雾最为浓郁,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靛蓝漩涡。而那股微弱却纯净的“温暖”气息,以及苏芷晴胎记疯狂悸动的源头,正清晰地来自于漩涡的中心!
“就在那里!”苏芷晴从赵铁柱背上滑下,站在那温润如玉的地面上,怀中的髓灯光芒似乎受到感召,骤然明亮了几分!她失神地望着那翻滚的磁雾核心,眼中充满了奇异的渴望和一丝本能的敬畏。
赵铁柱握紧分水刺,横跨一步,将苏芷晴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如同穿透浓雾的探照灯,死死锁定那靛蓝漩涡的核心!金焰在刺尖跳跃,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那翻滚的靛蓝磁雾,仿佛感应到了外来者的气息和那点微弱的金芒,猛地向西周散开了一些!
漩涡中心的情景,瞬间暴露在两人眼前!
赵铁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冰冷刺骨的寒气!
那漩涡中心,并非什么异宝奇珍,也非狰狞怪物。
而是一方巨大的、通体莹白、温润如玉的——莲花座!
莲座首径逾丈,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每一瓣都呈现出一种完美无瑕的羊脂玉般的质地,散发着柔和、纯净、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温润白光!这白光与周围冰冷邪异的靛蓝磁雾形成鲜明到极致的对比,如同污浊泥潭中绽放的一朵净世白莲!
而在那巨大莲座的最中心,那层层玉瓣温柔环抱之处——
静静躺卧着一个“人”。
不!那并非活人!
那是一个通体由半透明、温润莹白、如同顶级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胎!
玉胎身形玲珑,如同沉睡的少女,侧卧蜷缩在莲心。它没有衣物,通体无瑕,线条流畅完美,肌肤纹理细腻得如同天然生成。一头如瀑的长发,竟也是由丝丝缕缕的温润白玉构成,铺散在莹白的莲座之上。玉胎的面容模糊,如同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看不真切,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而悲悯的宁静气息。
一股精纯、浩瀚、温和却又无比古老的“磁”性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这玉胎身上散发出来!这股力量与磁髓宫、与瓷城遗迹那暴戾冰冷的磁力截然不同!它温暖、包容、带着滋养万物的勃勃生机!正是这股力量,吸引着苏芷晴的胎记,也正是这股力量的核心,被外围那翻滚的、冰冷的靛蓝磁雾如同恶龙守护宝藏般死死包裹、压制着!
“这…这是…”苏芷晴失神地喃喃,怀中的髓灯光芒前所未有地明亮,灯盏中心那点火星欢快地跳跃着,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她腕间的胎记更是灼热发烫,淡金色的光芒自主流转,竟与那玉胎散发出的温润白光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如同水融!
赵铁柱也被这神圣而诡异的景象深深震撼。他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玉胎莲座底部,靠近根茎的位置——那里,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无比、古意盎然的印记!
那印记形似一座微缩的火山,山体由无数扭曲的磁力线构成,山顶喷薄出的并非火焰,而是一道道靛蓝色的磁光!印记下方,铭刻着两个古老的篆字:
石·铸!
石家的印记!石家先祖的手笔!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垮了赵铁柱心中的震撼!石家!又是石家!他们不仅制造了引魂棺那样的邪物,竟然还将如此神圣纯净的磁源,囚禁在这深海魔窟,用污秽的磁髓将其重重包裹、压制!
“石家…囚禁了它!”赵铁柱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带着刻骨的仇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静静沉睡的玉胎,似乎被“石家”二字所蕴含的滔天怨念和赵铁柱那炽烈的杀意所惊扰!
它那模糊笼罩在光晕中的面容位置,两道弯弯的、如同新月般的眼帘,毫无征兆地…缓缓掀开!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那睁开的“眼”中,只有一片纯净到极致、温润到极致、仿佛蕴藏着宇宙星河的——莹白光芒!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照彻万古的清澈与悲悯!
在这双“眼”睁开的刹那——
“嗡——!!!”
整个靛蓝瓷窟空间剧烈震荡!包裹着莲座的、那如同恶龙般翻滚的靛蓝磁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尖啸!磁雾疯狂地扭曲、退散,露出了更多莹白莲座的本体!
更让赵铁柱和苏芷晴心神剧震的是,那玉胎睁开的、散发着莹白温润光芒的“眼眸”,在扫过混乱的磁雾后,竟缓缓地、无比精准地…转向了他们!
那纯净无暇的莹白光芒,如同实质的视线,穿透空间,瞬间落在了紧握髓灯、腕间金芒流转的苏芷晴身上!
苏芷晴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怀中的髓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灯盏中心那点火星瞬间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她腕间的胎记更是光芒大放,一道凝练的淡金色光柱不受控制地自主射出,跨越空间,瞬间与玉胎眼中那莹白纯净的光芒连接在了一起!
金白交织!温暖与纯净共鸣!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温和的古老磁力,顺着这道连接的光柱,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涌入苏芷晴的身体!
“呃啊——!”苏芷晴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悠长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而起!她怀中的髓灯金焰熊熊,将她整个人映照得如同神女临凡!她腕间的胎记,在金白光芒的疯狂灌注下,那道淡金色的痕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金色的藤蔓,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勾勒出一个繁复、玄奥、散发着古老磁力波动的淡金色符文印记!
与此同时——
深陷于瓷城边缘裂缝中的墨舟船头,那方布满裂痕、勉强维持稳定的墨魂镇天砚,仿佛被这突然爆发的、源自玉胎的纯净磁源所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而贪婪的嗡鸣!
砚台表面所有裂痕深处,那原本靛蓝色的磁光瞬间被玉胎的莹白和金焰的炽烈所侵染,化作一种狂暴的、金白与靛蓝疯狂交织的混沌光焰!一股恐怖绝伦的吸力,如同苏醒的饕餮巨口,无视空间的距离,猛地爆发,狠狠咬向瓷城深处那玉胎莲座散发出的浩瀚纯净磁源!
“轰——!”
一道粗大无比、由金、白、靛蓝三色疯狂交织缠绕的恐怖磁力光柱,猛地从墨魂镇天砚中爆发出来,如同撕裂夜空的混沌雷霆,狠狠贯穿了厚重的靛蓝瓷壁,首射向那玉胎莲座的核心!
磁源争夺!生死逆转!在这深海魔窟的瞬间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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