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嚼着鱼皮胶加固潜水皮囊时,咸涩的海风里突然混入一丝苦杏味。这个曾在军器监调制火药的匠人猛然抬头,看见三艘尖头船正切开晨雾驶来——船首镶嵌的青铜螭吻,与官牙账册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收帆!"石步云的低喝惊起桅杆上的信天翁。季文渊迅速将契丹文货单塞入竹制防水筒,苏芷晴己经掀开甲板暗格——十二件用油纸包裹的瓷器在格中泛着幽光,最上层那对钧窑月白盏,正适合用来盛放待会采集的海底泥沙。
当皮囊沉入水下三丈时,赵铁柱的耳膜开始胀痛。他摸索着船体裂缝,突然触到某种规则的凸起。匠人用匕首撬开附生的牡蛎壳,露出磁州窑特有的白地黑花纹样,但绘着的却不是寻常的婴戏图,而是手持琉璃瓶的波斯商贾。
一串气泡从身后升起。哈桑戴着嵌玻璃片的铜制水镜,正用特制的蜡板拓印船板上的符号。他腰间皮囊里透出幽蓝微光,赵铁柱认出那是龙泉窑钴料在海水中的折射。两人目光相撞瞬间,波斯人突然指向船尾,那里有具被海藻缠绕的尸骸,指骨间紧攥着半块青铜鱼符。
水面上的季文渊突然剧烈咳嗽,羊皮纸上的契丹小字在阳光下显出诡异排列:"...至元五年三月初九,接高丽商船磁州窑两百件,置换大食玻璃器三十箱..."他蘸墨的笔尖顿住,"这里写置换比例用的是什么符号?"
石步云俯身细看,那些状如蝌蚪的标记让他想起潮音洞壁的刻痕:"是账房惯用的暗码,你看这个莲花纹代表..."他的话被破水声打断,赵铁柱抛上甲板的青铜鱼符正中砚台,溅起的墨汁污了半张译文。
"水下还有十七箱货。"匠人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但哈桑抢走了刻符号的船板。"他摊开掌心,一片沾着靛青染料的贝壳静静躺着,内侧用金漆写着波斯数字"7"。
苏芷晴突然掀开货舱布帘:"林三娘传来急信。"她展开的桑皮纸上,茶渍绘成的东海舆图正缓缓显现,"双屿港昨夜查扣三艘私船,用的...是我们改良的水密隔舱图纸。"
季文渊的笔杆"咔"地折断在砚台边。石步云却盯着被染黑的半张译文,突然用茶水泼向污渍:"你们看!"墨迹化开处,原本被遮盖的"市舶司副提举王"几个字逐渐清晰,后面跟着串苏州码子——正是他们欠缺的公验银钱数额。
暮色降临时,潮音洞里的海柳木台摆满了海底遗物。季文渊用银针挑开青铜鱼符的绿锈:"是至元五年制式,但编号被刻意磨去。"他将符牌放在琉璃灯下转动,突然发现锈层下的暗格,"里面有东西!"
苏芷晴用簪子顶开机关,抽出的油纸卷上画着古怪的航海图。石步云的手指沿线条移动:"这是从岱舆到高丽的暗流通道..."他的指尖突然停在某处漩涡标记旁,那里用朱砂写着"磁州窑七号"。
"哈桑来了。"赵铁柱抱着新打制的分水犁进来,铁器上特意留下的磁州窑陶片刮痕清晰可见。波斯商人嗅到洞内飘散的龙涎香,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们船上特制的防蛀香料。
"我要钴料。"苏芷晴首截了当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从海底带回的蓝釉残片,"三换一,用这个。"她推过去的建窑油滴盏里,盛着桃花岛特有的朱砂矿粉。
哈桑的玻璃瓶突然发出脆响。他拔开银质瓶塞,将某种紫色粉末倒入盏中。朱砂遇粉瞬间变成靛蓝色,季文渊脱口而出:"回青料!"这声惊呼让波斯人手指一颤,瓶底暗藏的素胎小盘滚落在地——盘心用苏麻离青料写着"浮梁磁局"。
石步云弯腰拾盘的刹那,洞外突然传来哨箭破空声。赵铁柱抡起分水犁撞开暗门:"是官牙的火龙船!"众人扑向密道时,苏芷晴故意将茶汤泼在航海图上,渐次显现的徽州墨线竟勾勒出另一条通向琉球的航道。
暗河水流湍急,季文渊怀中的契丹文货单不慎被打湿。当他借着琉璃灯查看时,发现被水晕开的墨迹下藏有针眼大小的孔洞——这分明是军中常用的阴符密码。
"上岸!"石步云推开头顶的木板,月光下赫然是双屿港的林氏典当行后院。林三娘正用火钳拨弄炭盆,盆中躺着半张烧焦的水密隔舱图:"你们船上有内鬼。"她突然用铁钳夹起块带烙铁的松木,"认识这个吗?市舶司匠作坊的标记。"
赵铁柱夺过木块凑近鼻尖:"是处理船材用的樟脑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油味与他昨日修补船缝用的桐油截然不同。匠人猛然撕开袖口,露出臂上被腐蚀的红痕——有人调换了他的防蚀涂料。
五更梆子敲响时,苏芷晴正在核对账目。她突然发现"磁州窑七号"的出货记录里夹着张当票,当品赫然是哈桑展示过的素胎小盘。墨字标注的当期却是至元六年,而"浮梁磁局"去年才被元廷设立。
"我们都被算计了。"石步云着青铜鱼符的断口,"从沉船到钴料交易,全是局。"他忽然将鱼符按在东海舆图上,断裂处正好指向琉球方向,"明日启程,带上所有磁州窑残器。"
晨雾中,赵铁柱正在给新船刷最后一道桐油。他突然发现船板缝隙里嵌着片贝壳,靛青色表面用金漆新描了个"卍"字符。匠人用铁锤轻敲船板,空响声说明下方藏着个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素胎瓷盘,每个盘底都画着不同的航海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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