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渊的指尖刚触到青铜浑天仪，北极星位的玉玺残片突然脱落。他俯身去接，咳出的血珠却在半空凝成冰晶——腊月的海风掠过观澜阁的琉璃瓦，将檐角铜铃冻成青白的瓷花。
"小心！"苏芷晴的瓷珠串甩出，缠住下坠的残片。珠子相撞的脆响里，她腕间的鎏金香囊忽地弹开，露出夹层里风干的龙脑香片——正是三年前石步云赠的防蛊之物。
赵铁柱踹开楠木门，肩头的雪片混着铁屑簌簌而落："高丽船队封了双屿港！"他抛来的海龙玉佩上结着冰碴，鱼眼处镶的磁州窑青料正泛着诡异蓝光，"说是要验什么...丙申年的官窑底款。"
林三娘的金丝软轿碾过庭院积雪，七宝镯缠着的账本哗哗翻动："验货要开膛。"她指甲划过"至元十年腊八"的朱批，底页忽地弹出枚青铜钥匙，"当年沉在靛池的十二口官窑，该见光了。"
季文渊的狼毫笔在《鉴宝手札》上悬停。墨珠坠在"丙申年冬"处，竟将纸页蚀出北斗状孔洞。透过缺口，他看见石步云立在码头残礁上，黑袍下摆结着冰棱，正用青铜螭吻残片刮拭冻住的海图。
"季先生请。"高丽通译的眼角结着霜花。验货场中央的铁砧上，三百件磁州窑器冻成冰雕。领头商人举起火把燎烤双耳瓶，釉面炸裂声里暴喝："这冰裂纹走向不对！"
苏芷晴的瓷珠串突然绷断。珠子滚过冰面，在十二口官窑箱前摆成北斗阵。她弯腰拾珠时，耳畔的珍珠坠子忽地开裂——里面嵌着的磁针首指第七口木箱。
"开箱！"赵铁柱的铁锤砸碎冰封的铜锁。箱内涌出的不是瓷器，而是冻成青紫色的浮梁匠户尸骸。季文渊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验货台的刹那，台面冰层裂开，露出底下用血画的《快雪时晴帖》残字。
石步云的黑袍掠过冰面。他手中的青铜螭吻刺入第七具尸骸心口，挑出团靛蓝的冰晶："这才是真正的官窑底款。"冰晶在火光中融化，显露出"监国大典御制"的八思巴文。
海面突然传来龙吟般的裂冰声。十二具青铜棺椁破冰而出，棺盖的螭吻纹正与验货场北斗阵呼应。林三娘的金丝缠住季文渊手腕："看冰面倒影！"
季文渊俯身的刹那，鼻血滴入冰缝。血珠在冰层下折射，将三百件瓷器的冰裂纹映成星图。石步云的黑袍在星图中央绽开，露出内衬的三百六十个暗袋——每个都装着浮梁匠户的名牌。
"验货完毕。"高丽商人突然割开掌心。血水融化的冰面上，监国亲王的狼头印竟与市舶司新印重叠，"按契书，这些该沉入归墟。"
赵铁柱的铁链绞住商人脖颈："归墟个屁！"链环间的磁州窑残片突然爆燃，青焰中浮现出三年前的琉球沉船图——船底赫然镶着同样的青铜螭吻。
季文渊在混乱中拾起冰晶残片。透光处显出的微雕，竟是当年东宫头风症的药方修订版："...青料改朱砂，佐以人牲心头血..."他忽然明白，自己咳出的靛蓝血沫，原是解蛊的药引。
子时的更鼓在海底闷响。石步云的黑袍卷起验货场的星图，三百件瓷器同时炸裂。飞溅的冰碴中，十二具青铜棺椁自动排列成浑天仪，缺失的北极星位正嵌着季文渊手中的玉玺残片。
"开船！"林三娘的金丝缠住桅杆。漕船撞开裂冰的刹那，季文渊看见石步云立在青铜棺椁上，手中举着完整的传国玉璧——那玉色竟与观澜阁的哥窑胆瓶釉色一模一样。
暴雪吞没海天时，苏芷晴的瓷珠串突然发热。她扯断丝线，珠子滚过甲板摆出"丙申"字样。赵铁柱的铁锤砸向船板，震出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素胎瓷盘——每个盘底都刻着个烧窑匠人的生辰八字。
季文渊在眩晕中展开《鉴宝手札》。冰晶凝成的"至元十年腊八"页上，血珠正顺着他的笔锋游走，最终在"天下为公"处结成朵冰牡丹。
破晓时分，漕船在归墟漩涡边缘抛锚。石步云的黑袍浸满冰水，将传国玉璧按入青铜浑天仪。海天倒转的刹那，三百六十个素胎瓷盘从海底升起，拼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图。
"这才是真正的官窑底款。"石步云的声音混着海风传来。星图中央的北极星位上，浮出方冰晶玉玺——印文正是季文渊咳血凝成的"天下为公"。
观澜阁的晨钟在此时敲响。苏芷晴将瓷珠串抛入归墟，珠子下沉的轨迹化作靛蓝星路，指引着新年的第一支商船队。季文渊最后填入《鉴宝手札》的，是方冰裂纹玉玺的鉴词：
"天工开物处，自有公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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