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渊的笔尖凝在《鉴宝手札》的"蚨"字上,檐角铜铃忽地炸响。他抬头时,一滴青蚨母钱坠穿纸页,将"至元十一年谷雨"的墨迹灼成焦痕——钱孔中嵌着的磁州窑青料,正泛着监国亲王黥面的靛蓝。
"验货场见血了。"苏芷晴的瓷珠串甩在案头,珠子滚过染血的《蚕织图》,在侍女捧匣处摆成北斗阵。她耳垂新换的冰裂纹玉珰映着晨光,裂痕走势竟与三年前琉球沉船的航线暗合。
赵铁柱踹开观澜阁的楠木门,铁锤上沾着海底淤泥:"归墟浮出十二口新冰鉴!"他抛来的青铜螭吻残片还带着咸腥,断口处黏着绀青海藻——正是当年石步云黑袍上的绣线颜色。
林三娘的金丝缠住残片,七宝镯在阴雨里折射出冷光:"丙申年的债,该清了。"她指甲刮开海藻,露出底下阴刻的"永夜"二字,笔锋带着东宫朱批的凌厉。
验货场的青石板渗着血水。季文渊的鹿皮靴刚踏上冰鉴边缘,市舶司新提举的狼头杖己抵住他后心:"季先生,验验这三百青蚨母钱可抵罪?"杖头镶的磁州窑火油珠炸开,溅出的青料在冰面烙出北斗焦痕。
"开膛!"
赵铁柱的暴喝混着铁链破空声。冰鉴轰然炸裂时,飞出的不是青蚨钱,而是整卷冻硬的人皮——皮上黥着浮梁匠户的名册,心口处皆嵌着磁州窑残片。苏芷晴的软剑挑开人皮,夹层里掉出枚青铜钥匙,匙柄刻着"丙申年腊八封"。
季文渊的咳嗽震碎冰晶。他蘸着鼻血点在钥匙纹路上,冰面突然显出庆元磁塔的暗道图。林三娘的金丝绞住市舶司提举的脖颈:"这狼头印,盖的是人牲心头血吧?"
海面传来龙吟般的裂冰声。十二艘黑舶破雾而出,船首青铜螭吻的双目流出血泪。领头商人掀开黑袍,露出满背的北斗黥面——第七星位镶着的,正是石步云当年沉入归墟的玉玺残片。
"换货!"
商人抛来的冰鉴里冻着半截断指,指骨套着青蚨戒指。季文渊的瞳孔骤缩——那戒指内壁的冰裂纹,与他腕间戴了十年的建窑盏釉色一模一样。
石步云的黑袍突然掠过验货台。他手中的青铜螭吻刺入冰鉴,挑出团蠕动的蛊虫:"永夜局的替身蛊,也敢称青蚨?"蛊虫在雪地上爆开时,溅出的靛蓝血沫竟凝成"天下为公"的篆文。
子时的更鼓在海底闷响。赵铁柱抡锤砸向黑舶甲板,震出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素胎瓷盘——每个盘心都嵌着枚冻僵的青蚨母钱。季文渊突然呕出靛蓝血块,血珠滚过瓷盘竟化作三百浮梁匠户的虚影,在月光下无声烧窑。
"看冰面!"苏芷晴的玉珰坠地碎裂。冰层下的归墟漩涡里,三百青铜棺椁排列成浑天仪,缺失的北极星位浮着半幅黥面人皮——皮上残留的体温,正与季文渊后颈的北斗红斑共振。
石步云的黑袍没入漩涡刹那,验货场所有青蚨钱腾空而起。钱雨穿过观澜阁的琉璃瓦,在《鉴宝手札》上烙出终章:"天工开物日,永夜即黎明。"
破晓时分,季文渊将染血的狼毫笔投入归墟。笔杆裂开的瞬间,海底升起十二尊磁州窑人俑——每尊心口都镶着青蚨母钱,钱眼透出的晨光在海面铺成星路。
林三娘的金丝软轿碾过星路,轿帘垂下的七宝璎珞正对北极。赵铁柱在船尾砸碎最后一枚冰鉴,飞溅的冰晶里藏着石步云的黑袍残角——那靛青绣线遇水化开,竟是浮梁匠户用血调的釉彩。
苏芷晴将新穿的瓷珠串挂上观澜阁匾额。珠子垂落的阴影里,季文渊最后填入《鉴宝手札》的,是方人俑心口青蚨的鉴词:"血釉凝冰处,自有薪火传。"
海风卷起黥面人皮掠过檐角时,海天交界处隐约有黑袍翻飞。三百青蚨母钱在归墟漩涡中沉浮,如星子叩响永夜后的第一声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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