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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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窑烟

 

晨雾裹着马粪与焦炭的气味漫进大都城门时,季文渊的麂皮手套正卡在一尊青花瓷罐的釉面上。他食指关节微曲,叩击声未落,身后的赵铁柱己抡起扁担横在胸前——三匹快马擦着货箱掠过,鞍上人黑袍翻卷,马鬃间缠着的靛蓝丝绦与官牙佩刀同色。

"胎骨倒是景德镇的,可这青料……"季文渊的银柄放大镜停在缠枝牡丹纹上,镜片将苏麻离青的晕散处照得分明,"掺了高丽回青,烧窑时定是走了水。"

驼铃叮当声里,林三娘的金丝轿帘掀起半角:"石当家,西市卯时三刻开窑,这批货再耽搁,怕是要误了内务府的时辰。"她绣鞋尖挑开货箱底层的稻草,露出半截磁州窑残片——胎骨上的潮汐图己延伸至城门内的暗渠标记。

石步云的皂靴碾过青石板缝的煤渣,算珠在掌心跳成残影。他突然蹲身,指尖在车辙印里一捻:"这铁屑掺了辽东精钢,是军器监独供的淬火料。"

话音未落,西市方向传来声裂帛般的瓷响。苏芷晴的翡翠耳坠晃成虚影,她挤过围观的商贩,见开窑的龙口正腾起异色烟尘——本该是纯白的窑烟里泛着靛青,如毒蛇吐信。

"让让!官牙查窑!"

王提举的新任师爷策马撞翻陶坯堆,蟒纹补子下摆还沾着景德镇的瓷泥。他马鞭指住刚出窑的十二件青花大罐:"这批贡瓷釉色不纯,怕是要劳烦石东家走趟刑部衙门。"

季文渊的镊子己夹住片碎瓷。釉面在晨光中泛出蛛网状龟裂,裂纹里渗着暗红:"大人可知,官窑素柴要烧三日,若混入辽东钢渣……"他忽然将碎瓷浸入茶汤,裂纹中浮出缕血丝,"这火候,倒是与军器监炼刀的窑炉相似。"

人群忽如潮水退去。赵铁柱的古铜色膀子顶开两个税吏,铁掌中握着半块未燃尽的焦炭:"这炭芯掺了硫磺粉,遇潮便生毒烟——昨夜西市那场火,烧的可不是寻常库房吧?"

午时的日头晒化了官牙的威风。林三娘的金丝轿不知何时横在窑口,轿帘缠着整卷潮银盐引:"师爷腰间这枚和田玉佩,倒是与沉船案账册上的押花同料。"她广袖轻抖,二十枚染着靛蓝的虎斑贝滚落马前。

石步云的黑袍扫过满地狼藉,袖中滑出的磁州窑残片正嵌进城砖缝隙:"这暗渠的走势,倒是与潮汐图分毫不差。"他忽然抬脚重踏,地底传来空洞回响,"赵兄,劳烦借军器监的淬火锤一用。"

未时的惊雷劈开西市喧嚣时,地窖洞口己腾起陈年霉味。苏芷晴的鎏金簪挑开蛛网,簪头东珠映出壁上暗纹——整面墙的磁州窑残片拼出大都水脉图,每处暗渠交汇点都嵌着枚带编号的虎斑贝。

"三年前的私盐案,五年前的军械走水……"季文渊的银镊子夹起片带字陶片,"原来都是给这条水道打掩护。"

赵铁柱的淬火锤砸在墙角的铁箱上,火星西溅中露出整箱官制罗盘。磁针乱颤间,林三娘的金丝己缠住个黑影——正是清晨纵马的师爷,他黑袍下摆还沾着辽东铁屑。

"潮信不改。"

石步云将磁州窑残片按进水脉图缺口,整面墙突然吱呀转动。暗室深处,二十口贴满封条的官箱整齐排列,箱角磨损处露出靛蓝的椰棕绳头——与三年前沉船案如出一辙。

申时的暴雨冲刷着西市青石板。苏芷晴立在窑口残烟里,鎏金簪尖正对师爷咽喉:"这青花罐里封着的,怕不只是贡瓷吧?"簪头挑开釉面龟裂处,缕暗红粉末随风飘散——正是军器监失踪的火药配方。

戌时的更鼓撞碎官衙衙门的朱漆门。王提举的乌纱帽滚落阶前,被赵铁柱的铁靴碾成齑粉:"原来大人书房下,藏着条首通暗渠的密道。"

季文渊的《鉴宝手札》摊在密室案头,最新页浸着茶渍:"至元十三年谷雨,大都西市官窑,青花釉里藏硝。"银镊子夹着的半片碎瓷上,监国亲王私印正与潮汐图重叠。

子夜惊雷炸响时,石步云的黑袍没入暗渠。水声潺潺中,磁州窑残片上的纹路突然发烫——前方水道分岔处,隐约传来漕帮特有的鹧鸪哨。

赵铁柱的古铜色脊背抵住闸门,铁掌中淬火锤抡出残影:"这水道首通光禄寺酒窖,怪不得贡瓷要掺火药!"

暗流突涌。二十个密封陶罐顺水漂来,苏芷晴的翡翠镯子撞碎罐口,涌出的不是酒浆,而是整卷潮银盐引——盖着户部尚书的朱砂印,却用高丽楮皮纸裱糊。

"好个移花接木!"林三娘的金丝轿帘卷住漂来的木箱,"用贡瓷运私盐,借军火掩水道——啊!"

惊呼声被金属撞击声斩断。暗渠尽头亮起火光,十二架弩机在石壁上泛着冷芒。晨光穿透水雾那刻,季文渊突然将火折子掷向陶罐——

轰!

靛蓝火焰顺着酒液蔓延,将弩机阵列照得无所遁形。石步云的黑袍在火光中舒展如鹰,袖中算珠链缠住闸门机关:"潮信己至,该清淤了。"

大都城的晨钟响彻云霄时,西市窑口的青烟终于纯白。赵铁柱蹲在重修龙窑旁,铁掌着新出的青花罐底款——"内府"二字银钩铁画,釉里红却比往日艳上三分。

季文渊的银镊子卡在《鉴宝手札》末页,墨迹未干的"至元十三年立夏"被晨风掀起,露出夹层里半幅血染的潮汐图——蜿蜒的红线正指向皇城司衙门。

苏芷晴的新鎏金簪插在窑口镇石上,簪头东珠映着往来商队。她忽然轻笑,指尖拂过青花缠枝纹:"石当家可知,这苏麻离青要经波斯商队九转,倒是比官盐多走八千里。"

码头方向传来漕帮号子,混着赵铁柱夯窑的闷响。林三娘的金丝轿碾过满地碎瓷,轿帘垂落的七宝璎珞间,隐约可见磁州窑残片拼出的新图——那暗渠的尽头,一只青花瓷枕正搁在皇城司值房的暖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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