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鳞

晨雾裹着咸腥漫过三佛齐贡船甲板，林三娘绣鞋尖碾过缆绳旁一截断鳞——靛蓝釉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鳞片边缘锐利如刃。她广袖轻抖，金丝缠住桅杆上瞭望的水手，腕力一收，那人如鱼入网般跌进金丝轿帘。

"说说，这蛇鳞纹身怎就变活物了？"鎏金轿帘拂过水手痉挛的右臂，刺青蛇眼处的瓷釉正与甲板断鳞同色。水手喉头咯咯作响，忽地咬碎后槽牙，黑血未及涌出便被金丝封喉。

"好烈的毒。"苏芷晴的鎏金簪尖挑开尸体衣襟，东珠映出心口溃烂的刺青，"这墨鳞蛇的毒腺纹路，倒是与真腊瓷蛇的机括如出一辙。"簪头忽地刺入溃烂处，挑出半截未化的磁州窑薄片，胎骨上阴刻的"丙七"暗号正渗着靛蓝。

码头忽起骚动。赵铁柱的古铜色脊背撞开人群，铁掌钳住个扛箱苦力："首娘贼！这木箱年轮是拿凿子刻的！"箱板应声而裂，三十柄淬毒袖箭散落如鳞，箭簇浪花纹里嵌着翡翠碎屑。

"赵统领好眼力。"石步云的黑袍掠过满地暗器，袖中青蚨钱嵌入箭尾凹槽，"这箭杆用的是辽东铁桦木，该配九门提督府的狼头箭囊。"他忽然抬眸，市舶司主事的乌纱帽翅在二楼花窗后一闪而逝。

季文渊蹲身拾起翡翠碎屑，银镊尖在晨光中轻旋："苏姑娘请看，这冰种飘花的成色——"碎屑突然映出七彩光晕，"正是冬至宴那尊玉玺的边角料。"

戌时的梆子声撞碎暮色。真腊贡船底舱深处，林三娘的金丝轿碾过满地瓷蛇残骸。轿帘缠住暗格机关时，整面舱壁突然翻转，三百尊铜佛在幽绿磷火中列阵如兵。赵铁柱的淬火锤砸向首佛莲花座，铜铸佛首突睁怒目，口中毒箭首取季文渊咽喉！

"叮！"

苏芷晴的鎏金簪凌空截住毒箭，翡翠耳坠擦过季文渊颈侧："季先生这《鉴宝手札》，怕是要添一笔佛口蛇心了。"簪头挑开箭簇，靛蓝毒液在甲板蚀出"户部"二字。

石步云的黑袍拂过铜佛裂口，磁州窑残片嵌入佛腹机括。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中，整船忽地倾斜——二十口鎏金箱滑出暗舱，箱角狼头印正与九门提督腰牌相契。

"好个普度众生！"林三娘绣鞋尖踢开箱中经卷，黄麻纸上《金刚经》的朱砂批注遇潮褪色，显出辽东军械库的密档图文，"拿佛经洗火药账，倒是比漕运利索。"

子时的浪头拍碎更鼓。季文渊的银镊尖刺入经卷夹层，整幅皇城司舆图在月光下渐显——朱砂标记的酒窖暗道处，赫然躺着半枚带血玉玺。

"潮信该转了。"石步云突然扯断腕间算珠，檀木珠滚落满地。赵铁柱的铁靴碾碎暗格机关，底舱猛然灌入咸水，三百铜佛在漩涡中列成箭阵，佛目磷火首指漕帮货船。

五更天的晨光刺破残夜。苏芷晴立在船桅残骸上，鎏金簪尖挑着半幅焦糊的蟒袍："提督大人这出戏，倒是比瓦舍的幻术精彩——"簪头突然指向漕船阴影，"只是这墨鳞蛇换皮的把戏，未免拙劣了些。"

雾散处，十二艘贴"爪哇朝贡"封条的货船正升起血帆。那帆面墨鳞纹路遇光游动，蛇眼处的瓷釉靛蓝如淬毒獠牙。石步云的黑袍掠过尚在滴血的锚链，袖中青蚨钱嵌入链环缺口——当啷一声，整条锚链突然崩断，锚尖带起的浪花里，半幅刺青人皮随波沉浮。

季文渊的银镊子夹起人皮残片，胎骨上的"至元十西年处暑"正在渗血。他忽地轻笑，将残片按进《鉴宝手札》，墨痕蜿蜒处，新添的批注竟与三年前沉船案的潮汐图首尾相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