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渊的指腹抚过瓷片断口,霁青釉在暮色中泛起涟漪般的幽光。三日前沉没的真腊贡船残骸堆在码头,咸风卷着碎瓷掠过他束紧的袖口,将一缕孔雀蓝粉尘黏上《鉴宝手札》的残页。
"这断茬的窑裂走势…"他银镊尖轻叩瓷片,清越的颤音惊起鸥群,"是磁州窑三叠火的余韵,但釉料掺了暹罗的蓝铜矿。"
五丈外的货栈阴影里,赵铁柱的古铜色膀子正抵住个青布短打的汉子。淬火锤抵在对方喉结,锤面映出颈间未褪的墨鳞刺青:"说!这箱靛蓝染料要运去哪家染坊?"
木箱突然迸裂,辽东铁屑混着硫磺粉瀑泻而出。汉子趁机后仰,靴跟猛踢箱板——二十枚蛇鳞暗器破空而至,却在触及赵铁柱胸膛前被金丝缠住。
"渤泥国的暗器手法,使的是泉州林氏的淬毒功夫。"林三娘的金丝轿碾过满地铁屑,轿帘缠住汉子左腕,"这墨鳞刺青的晕染,倒像光禄寺画师的手笔。"绣鞋尖挑开其衣襟,心口溃烂处嵌着半片磁州窑残片,胎骨上的"丙七"暗号正渗着靛蓝毒液。
市舶司的暮鼓撞碎暗涌。苏芷晴的鎏金簪尖掠过新到的爪哇贡船帆索,簪头东珠突然映出绳股异样——三股椰棕绳芯里绞着辽东铁线,浸的却是皇城司特供的孔雀蓝染料。
"石当家,这帆索吃重比寻常多三成。"她旋身避开落下的货箱,鲛绡帕卷住飘落的绳屑,"怕是藏着比铁器更沉的货。"
石步云的黑袍掠过震颤的甲板,袖中青蚨钱嵌入舵轮裂隙。十二艘霁青帆货船突然在暮色中转向,船首青铜螭吻齐声低吟,三百根缆绳如琴弦绷紧,奏出辽东铁器特有的杀伐之音。
戌时的海风裹着血腥漫上栈桥。季文渊的银镊子刺入帆布裂缝,夹出半枚翡翠扳指。阴刻的蟠龙缺目处,正嵌着林三娘从尸体上取回的磁州窑残片:"九门提督的指套,倒是比玉玺更费心思。"
"起锚!"
赵铁柱的吼声混着铁链断裂的轰鸣。古铜色身躯撞破底舱隔板时,三百尊磁州窑烧制的赝品官瓷正在暗格中泛着死光。他淬火锤横扫,碎瓷如雨纷飞,露出胎骨上阴刻的整幅漕运密图——朱砂标记的银库暗道,正通向都察院新设的缉私衙。
子时的浪头拍碎更鼓。苏芷晴的鎏金簪挑开缉私衙匾额后的暗格,东珠映出整匣潮银盐引,每张"至元十西年"的墨迹下都浮着都察御史的私章。她忽然旋身,簪尖划过梁上悬着的《海晏河清图》——绢面童子手中的霁青风车,竟是微缩版辽东火炮机括。
"好个清平盛世。"林三娘的金丝缠住闻声而来的衙役,绣鞋尖踢翻炭盆。未燃尽的密函在青烟中舒展,焦痕拼出的玉玺纹样里,赫然标着十二艘霁青帆的航路。
五更天的晨光刺破残局。石步云立在缉私衙飞檐,黑袍下摆浸透夜露。他望着海平线上新升的漕帮货帆,霁青釉面在曙光中流转如洗——三百工匠正抟烧新瓷,胎骨间嵌的不再是阴谋的毒粉,而是磁州窑传承千年的澄泥。
季文渊的银镊子卡在《鉴宝手札》末页,新添的"至元十五年惊蛰"正在凝墨。咸风掠过满地残瓷,将半枚翡翠扳指吹入海浪,玉玺纹样在泡沫中碎散如星。十二艘霁青帆刺破晨雾,帆索上新染的孔雀蓝,终成了真正庇佑漕运的苍穹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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