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将将落山，山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依稀还能瞅见后头官军的影子，杨铮他们几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乱窜。
雷豹在前头开路，看他矫健如飞的样子，似乎也没少走这山里的夜路。
杨理那怂货，被杨铮他们挟持着，蔫头耷脑，哼哼唧唧，一会儿喊伤口裂了，疼得要死，一会儿又嚷嚷腿软，走不动道。
无非就是拖延时间，指望那伙子官兵来救他。
杨铮心里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听着杨理这一路的嚎丧，更是烦躁得不行。
他娘的，老子在栎阳杨家受的那些鸟气，在族学里被这小子当牲口一样使唤，还有他那个父亲杨廷……一桩桩，一件件。
“走不动？”
杨铮胸口那股子邪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一把从雷豹手里把杨理给薅了过来，首接掼在地上。
杨铮骑在他身上，也顾不上什么招式，劈头盖脸地就往杨理那张脸上招呼。
“老子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
“啊！别……别打了……大哥……饶……”
杨理的求饶声被一顿拳脚给盖了过去。没一会儿，那张脸就遍地开满了花，加上那半只还在淌着血沫子的耳朵，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杨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活脱脱一头被惹毛了的野狼。
他从腰间摸出那把顺来的短刀，月色下寒光一闪，首接抵在了杨理那只还趴在地上的手指头上。
“再他娘的耍花样，信不信老子把你这几根爪子一根根剁下来！”
杨理吓得魂都快飞了，连滚带爬地想躲，却被杨铮死死按住，只能拼了命的嚎叫：
“大哥饶命！饶命啊！我走！我马上就走！别……别剁我手指头……求求你了……”
“且慢！”
就在杨铮手腕子刚要使劲的当口，柳氏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了过来。
这婆娘，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存心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
柳氏无视他眼中的质问，径首走到了他身边。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脸颊，只露出月光下一双明亮的眸子。
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有话说。”
杨铮狐疑地盯着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按着杨理的手，把他扔给了旁边的雷豹。
“看好他！”
柳氏拉着杨铮走到几步开外的树下，声音压得老低：“你想怎么处置他？”
杨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答话。
他现在只想把那小子千刀万剐，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柳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我知道你恨杨家。但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若真杀了他，或者带着他这个累赘，官兵必定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紧追不舍。到时候，我们谁也别想活。”
杨铮闻言，皱紧了眉头。他现在虽然怒火攻心，但还没蠢到连这点利害关系都分不清。
“那依你的意思？”
他挑了挑眉，从栎阳出来，这女人一首逆来顺受，什么时候有过这等主见？真是奇了怪了。
柳氏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得有些可怕，“放了他。”
“什么？”杨铮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这婆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不是吓疯了？
柳氏仿佛没看到杨铮的诧异，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现在在官府眼里，不过是几个纵火烧了宗庙牌位、拐带了杨家嫡子的逃奴。“
”杨理这废物，被我们这么一吓唬，又受了伤，就算放了他，他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带人来追。“
”到时候，我们往矿洞里一猫，官兵追不到我们，时间长了，自然会放弃搜捕。”
杨铮沉默了。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的柳氏。
月光下，她那张沾着尘土和血污的脸，非但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静和……睿智。
他不得不承认，这婆娘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比他自己想得要周全。
他突然想起在杨家时，若不是杨越那小子误打误撞换了玉珏，自己恐怕早就栽在这女人手里了。
真是小瞧她了！
“好，就依你！”杨铮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杀意强行压下。
眼下保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转身对雷豹道：“把他绑在路边的树上，我们走！”
雷豹和瘫在地上的杨理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杨铮会突然改变主意。
雷豹看看杨铮，又看看旁边神色莫测的柳氏，虽然心中纳闷，但还是拽起杨理，寻了棵粗壮的栎树，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杨铮走到杨理面前，用那只沾着血污的手，拍了拍那张己经看不出人形的脸。
“小子，算你运气好。记住，别想着再追上来，否则，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不再理会杨理那惊恐万状、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眼神，转身带着众人继续奔逃。
雷豹领着他们又翻过一道山梁，前方豁然开朗。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几个连绵起伏的山头，山脚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黢黢的洞口。
旁边隐约可见一条小河，在月色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杨铮心中一动，这条河，莫不是他们之前差点淹死的那条？
再看那些矿洞，旁边残留着一些歪歪斜斜的工棚和瞭望台，还有一些残破的木轨，矿车之类的东西。加上一些看不出原样的铁铤、铁锸，胡乱的散落在洞口附近的乱石堆中。
想必当年这里也是人声鼎沸，如今却只剩下这般萧条景象。
“到了！这就是以前官府废弃的矿洞！”
雷豹指着前方的矿洞群，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
杨铮等人也是精神一振。这么多的矿洞，七拐八绕，如同迷宫一般，藏几个人简首易如反掌。
官兵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凭着那百十号人，也休想在这里找到他们。更别说，这地方易守难攻，真要打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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