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被甩上，震得门框嗡嗡作响，也把外头那些探究、幸灾乐祸、假意关切的目光统统隔绝在外。
柳氏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个破了的风箱。方才在正堂里强撑着的镇定和体面，此刻像是被戳破的脓包，流淌出恶臭的屈辱和愤怒。
杨道那老狐狸几句“治家不严”、“驭下无方”，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还有那些族老，一个个低眉顺眼，心里指不定怎么看她的笑话！
最可恨的是杨铮那个贱种！
柳氏死死咬着下唇，血色顺牙印而下。
她能想象出杨铮离开正堂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一定是得意和嘲讽！
他凭什么？一个卑贱庶子，一个她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竟然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面！
“废物！一群废物！”她低声咒骂着，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个被拖下去、连主子都攀咬不出来的李嬷嬷，还是在骂自己。
精心策划的局，本以为万无一失，用那块刻着旧齐暗记的玉珏，足以将杨铮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谁能想到，最后关头，搜出来的竟然是块干干净净的假玉！
假玉……
柳氏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妆台前，手指颤抖地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那块她替换回来的假玉珏，不见了！
怎么会？她明明记得……
柳氏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脑子里无数根线在疯狂地缠绕、拉扯。
她想起了前日，议事堂风波之前，那个寂静的夜晚。
她辗转难眠，起身如厕时，似乎听到外间有轻微的响动。然后……然后在门口碰到了越儿。
对，越儿！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眼神躲闪，问他话也支支吾吾，说是……说是害怕。
那时她心烦意乱，只觉得儿子大了，心思也多了，并未深究。可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破绽！
是他？
真的是他？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柳氏的天灵盖上。
她的亲生儿子，她视若珍宝、悉心培养的嫡子，竟然……竟然偷走了她的假玉，换掉了那个能置杨铮于死地的真玉？
为了谁？为了那个跟他流着一半肮脏血脉的庶兄？为了那个处处威胁他们母子地位的眼中钉？
“啊——！”
一声尖厉的嘶吼冲破了喉咙，带着无尽的愤怒、震惊和不敢置信。柳氏猛地挥手，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悉数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
各种瓷瓶、玉盒、铜镜摔得粉碎，脂粉香膏混合着药材的气味弥漫开来，刺鼻又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她状若疯癫，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前方虚空，仿佛要将那个背叛自己的儿子揪出来。
“我是你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为了你啊！那个贱种算什么东西？他只会毁了你，毁了我们！”
她像一头困兽，在狼藉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精致的发髻早己散乱，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平日里端庄得体、风韵犹存的贵妇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狰狞。
外间守着的几个婢女听到动静，吓得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小胆的想凑到门边看看，被年长的一把拉住，压低声音呵斥：“不要命了！夫人的事，是你能看的？”
她们缩在廊下，交换着惊惧的眼神。谁都没想到，平日里虽然严厉、但至少维持着主母体面的柳氏，竟然会失控到如此地步。看来这次，夫人是真的栽了个大跟头，连带着在府里的威严，也跟着那些碎掉的瓷片一样，七零八落了。
屋内的柳氏根本没心思去管外面奴才怎么想。
背叛！来自亲生儿子的背叛！这比杨铮的挑衅、比杨道的训斥、比所有族人的目光加起来，更让她感到锥心刺骨的痛！
她一首以为，杨越是她最后的依靠，是她在这冰冷大宅里唯一的温暖。可现在，这唯一的温暖，却反手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杨铮……越儿……”她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带着浓稠的恨意，“你们都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
她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阴毒的光芒。
失败并没有击垮她，反而将她逼到了更深的黑暗里。失去的脸面，受损的地位，还有儿子的背叛，像魔鬼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既然这府里容不下她安安稳稳地做主母，那就一起毁掉吧！
柳氏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她的权威或许受到了打击，但她还是杨家的主母，她手里，还有筹码。
杨铮，你以为你赢了吗？还早得很呢！还有越儿……我的好儿子，我可是你亲娘啊……
一阵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动了她散乱的发丝，也吹不散她眼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她心中酝酿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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