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辰时,杨铮换上了那身崭新的皂色官服,腰挂铁官丞印信,准时来到了这位于咸阳城中心的少府官署。
与县衙的油滑暮气不同,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子庄严肃穆。
沿途的小吏们看到杨铮这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孔,纷纷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一个秩比六百石的铁官丞,瞧着不过二十出头,这在大秦的官场里,可是件稀罕事。
杨铮目不斜视,跟在引路的小吏身后,穿过几重院落,最终被引至一间宽敞的书房外。
“杨丞,大人正在里面等您。”小吏躬身退下。
杨铮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个身着九卿朝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案几后,低头看着一份竹简。
他的五官与匡扶酷似,只是脸上少了那份纨绔的轻浮,多了几分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深沉。
“下官杨铮,拜见少府大人。”杨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匡宏抬头看向杨铮,一双眼睛,锐利而审视,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就是杨铮?”
“正是下官。”
“抬起头来。”
杨铮依言抬头,目光谦卑,不敢与匡宏对视。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位,才是真正手握大权的人物,与陈三、匡扶那样的纨绔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下官能有今日,全赖大人与匡扶公子提携,下官感激……”
“你谢错人了。”匡宏冷冷地打断了他,“你该谢的,是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
杨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感激之情瞬间僵住。
匡宏端起一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说道:
“是你发现的石炭矿,也是赵大人,亲自将此事上奏陛下。至于本官,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杨铮的脑子有些懵了,他哪里知道,匡宏这老家伙,根本就没想过要私吞石炭矿!他嫌这玩意儿烫手,一脚踢给了他的亲家赵高。
可他万万没想到,赵高这阉人,转手就把这“祥瑞”献给了始皇帝,不仅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还顺手卖了个人情,把杨铮这个“福将”推了上去。
这么一来,匡宏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他既得罪了丞相李斯那帮反对徐福出海的大臣,又没能在始皇帝面前捞着半点好处,眼睁睁看着赵高凭空捡了个天大的功劳,心里早就把杨铮和匡扶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铮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匡宏对自己的态度,他可是瞧在了眼里。
这铁官丞的位子,怕不是那么好坐的。
“下官愚钝,”杨铮立刻换上一副惶恐的表情,再次躬身道。
“下官不知这其中曲折。但无论如何,若非大人与匡扶公子,下官也无缘得到圣上天恩。这份恩情,下官没齿难忘。”
“哼,”匡宏冷哼一声,显然不吃他这套。
“恩情就不必提了。你只需记住,你如今是少府的铁官丞,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我少府的颜面。这石炭矿的开采,乃是陛下钦点的要务,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下官明白!”
“矿场的开采,必须完全置于我少府的监管之下。”匡宏的语气愈发严厉,“所有产出、账目,都必须公开透明,由官署统一调配。你可明白?”
这是在敲打自己了。
杨铮心里门儿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匡宏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不信任。
他没有辩解,更没有谄媚,而是以一种极为谦卑和务实的态度,沉声应道:
“大人明鉴。下官初入官场,于政务一道,本就懵懂。督办开采之事,己是诚惶诚恐,岂敢再染指账目与人事?一切,皆谨遵大人吩咐。下官只负责将矿石从山里挖出来,至于如何入账,如何调配,皆由大人与官署的诸位上吏定夺。”
说完,他又“主动”补充道:“只是,那矿场地处荒僻,恐有宵小觊觎。下官手底下人手不足,斗胆恳请大人,能从少府增派些得力的护卫,以确保矿场万无一失。若因守备疏忽,误了陛下的大事,下官万死莫赎。”
这一招以退为进,既表明了自己“无心”弄权,又顺势将安保的重任,甩给了匡宏。
果然,匡宏听完杨铮这番话,脸上那紧绷的线条,稍稍柔和了几分。
他本以为,这个靠着赵高上位的年轻人,定会恃宠而骄,没想到却如此“识趣”,倒也省了他一番敲打的功夫。
他对杨铮的戒心稍减,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此事,本官自有计较。你先退下,去寻主簿,交接印信文书。”
“喏。”
杨铮躬身退出匡宏的书房,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知道,自己恐怕己经稀里糊涂地,一脚踩进了匡宏和赵高等人的朝堂之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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