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都叫了三遍。
二狗家那茅草屋里，柳氏翻了个身，听到院子里二狗娘喂鸡的动静。
杨铮那挨千刀的，出的主意，简首不是人干的事。可事到如今，她还有旁的辙吗？为了越儿，她什么都得认，什么都得扛。
“二狗娘，起这么早啊。”柳氏的声音带着几分亲热。
二狗娘正蹲在院里撒谷喂鸡，闻声抬头，见是“杨家主母”，忙不迭起身，“哎哟，是夫人醒了。吵着您了吧？”
二狗爹也从另一间屋里钻了出来，脸上堆着笑，手脚不知往哪儿放。
柳氏摇了摇头，心里有点不忍。她上前一步，拉着二狗娘的手。
“二狗娘，我们仨，可真是多亏了你们一家子的照应，我这心里头啊，真是过意不去。”
二狗娘哪经过这个，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夫人……夫人说的哪里话，能……能帮上夫人，是……是俺们的福气。”
柳氏顺势叹了口气，眼圈微微一红，戏肉这就来了。
“唉，实不相瞒，等过两日，家里那边派人来接应了，我们便要启程回栎阳去了。只是啊，你们这一家子的恩情，我们杨家，是万万不能不报的。”
二狗爹娘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几日，他们可没少前倨后恭地巴结这位“贵人”，就盼着能从指头缝里漏出点好处呢。
柳氏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我家在咸阳城里，倒是有几处粮铺的营生。我寻思着，你们一家子都是勤快老实的人，不如啊，就随我们一同去咸阳，到粮铺里帮工如何？工钱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吃住也全由我们杨家包了，总好过在这山沟沟里刨食，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钱。”
这话一出，二狗爹娘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去咸阳？给贵人帮工？这……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夫人……夫人……您……您此话当真？”二狗爹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话也说不囫囵了。
“自然当真。”柳氏微微一笑，“只是啊，这事儿，还得麻烦里正给办个‘传’，不然的话，这出了乡，怕是不好行走。”
二狗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等爹娘发话，自告奋勇地嚷嚷道：“我去请赵爷爷！”话音未落，人己经蹿了出去。
也就一袋烟的功夫，赵老汉便跟着二狗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听完柳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赵老汉脸上那核桃皮似的褶子，笑得更深了，看柳氏的眼神，越发透着一股子恭敬和巴结。
“夫人真是心善积德啊！”赵老汉搓着手，满脸堆笑，“二狗家，能得夫人这般照拂，那可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传’的事，您就放心，包在老汉身上，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当当！”心里却盘算开了，自己少不得也能跟着沾点光，说不定啊，还能攀上杨家这棵大树。
柳氏见赵老汉这般上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端着那副贵妇的架子。
“那就多谢赵里正了。只是我们后日一早，杨家的人一到，便要启程回栎阳，这‘传’之事，还请务必尽快办好，莫要耽搁了行程才好。”
她特意把“杨家来人”和“回栎阳”这几个字咬得重了些，就是为了给赵老汉提个醒，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夫人放心，老汉这就和二狗他爹去乡啬夫那里办理，绝误不了夫人的大事！”赵老汉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位“贵人”。
秦时乡一级设有三老、啬夫、游徼，这啬夫啊，便管着征收赋税、管理户籍这些杂七杂八的差事。
说罢，赵老汉便拉着二狗爹，急火火地往村外走去，看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把凭证给办回来。
柳氏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院子里喜不自胜的二狗娘，心中五味杂陈。
她比谁都清楚，杨铮这一招，是把二狗这一家子往火坑里推啊。可她又能如何？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都是为了活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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