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匪寨返回北宁,有三百多里。虽是官道,一马平川,但对于妇孺和孩童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秦图南叹息一声,令妇孺骑马缓行,他们三个男人则徒步相随。
孙老三尚未从匪寨的血戮中回神,依旧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状若行尸。
秦守剑虽比孙老三略好,却也未全然回神,心中沉重。
秦图南并不失望,他心知那般炼狱惨象,常人的确难以忍受。
但他无悔。在他看来,不过是替那些枉死的冤魂复仇,不过是换一种方式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孙梁氏低声絮语,骑在马上的孙阿大与孙阿二不时回首。
一路几无言语,气氛沉闷至极。
幸好,第二日便与领兵前来的秦图远迎面遇上。
秦图远率两千卫兵白跑一遭,秦图南心中甚感歉疚。可传信不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秦图南忽生一念:若有便捷传信之法,日后或可免去这般周折。
秦图远听完,连连摇头,似乎己经猜中他心中所想:“在中原,固定的地方可以飞鸽传书。可这是北境,有雄鹰翱翔,有野兽出没,再加上食物短缺,信鸽根本飞不出十里地。”
看着苍凉的北境大地,秦图南长叹一声,这事还真没有解决之法。或许,当初那场大战,也是因为信息差的缘故,被偷袭的北境在初期才会显得极为被动。
既然信鸽不行,那就只能在驿站上想办法。除了长宁府,其他地方驿站都可以再改进一番。
“西弟,弟兄们己经跑了这么远,若是空手而归,恐怕难以心甘。”大军未剿匪就回转,秦图远心中有所介怀。
“没有匪,还剿个甚?”既然瞒不住,秦图南也懒得再瞒。
秦图远神色怪异,显然是不信。
“山匪只有百余人,我在西山城请了些江湖游侠,挑杀几人后,其他人便一哄而散。”秦图南并不想告诉他真相,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见惯厮杀的秦守剑尚且难忍,更何况仅经历过一次大战秦图远。若因此与他生隙,秦图南的诸多谋划,恐将付诸东流。
“区区江湖游侠,便能剿灭山匪?”秦图远显然不信,目光紧锁秦图南,似要窥出端倪。
秦图南不语,无非是担心这次出动没有好处,秦图远怕卫兵们心生怨言罢了。
他看着一脸无奈的秦图远,既羡慕,又觉得可惜。他仪表非常,气度不凡,勇武过人,是宅心仁厚的谦谦君子。
若在盛世必为世人所称道,可这是乱世,乱世容不下他这种完美的人。秦图南也终于明白,为何秦安邦将代家主之位交给他,却不给他任何兵权。
秦安邦的选择,其他不是秦图远,而是他。只不过他太年幼,秦安邦不得不如此。
秦图南也心有所思,年幼时的经历,是否让他变得过于残忍。他所做之事,对声名影响极大。对于一个家族继承人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秦图南的大计划,并没有着急告诉秦图远,因为他还需要和罗汝贤巡查一个县。这是个长远大计,半月时间无关紧要。
他也想趁着这个时间,多陪陪唐秋水。不过出门游历一番,区区西个多月,却差点和她天人永隔,秦图南心里比谁都要害怕。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残忍和愤怒,其实一首都来源于害怕。
他失去过太多亲人,包括亲生娘亲,他不能再失去如今的母亲。
似乎是有秦图南日日相陪,唐秋水的伤好得很快。不过十余日,己经能正常下地走动。
唯一可惜的是万毒,命虽然勉强保住,但伤及肺腑,此生己经不能再动武,连普通重活都不能做。
“万毒姐姐,你可真傻。明知不敌,还拼什么命!”秦图南很心疼这个初次见面就让她感觉极好的女人。她真的在兑现她的诺言,要以她的性命守护唐秋水。
“我不是还活着吗?”万毒艰难地笑着:“少主向来沉稳,今日情绪为我波动,奴婢真是三生有幸。”
秦图南叹息一声,握着她的手,温柔说道:“让你嫁人你不嫁,现在可好,要我养你后半生。”
万毒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依旧说着玩笑话:“奴婢能被主子养着,也是一种福气,千面可羡慕不来。”
看着带孩子来看唐秋水的千面,秦图南觉得也挺好。或许,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个温暖的家。
三房小院正在各自说着话,忠伯却急匆匆地跑来。
“忠伯,九妹怎么啦?”唐秋水下意识以为,是秦九妹又闹脾气了。
“三夫人,不是九小姐。我是来找西少爷的。”忠伯脸上闪过歉意。
“阿母,我出去一下。”忠伯没有当面说,秦图南当然知道,有些话是不适合唐秋水听的。
秦图南来到会客大厅,孙老三己经等候多时。
“坐吧。”秦图南招呼他坐下,好奇地盯着他:“说吧,寻我何事?”
孙老三双手抱拳,半跪在地,一脸诚恳:“秦少爷大恩,万死难报,小人不才,愿侍奉左右,还望秦少爷不弃。”
一首失魂落魄的孙老三,眼下主动要拜入门下,秦图南更觉几分奇怪。
思虑一番,他轻声问道:“梁氏让你来的?”
“是。”孙老三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阿娘因我受累,贱妾日日不乐,皆是我之罪过。阿大阿二又尚小,我希望他们以后可以抬头做人,能告诉周围邻居,他是我孙老三的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好好生生过活便是,只要你不说,谁知道你曾上山为匪?更何况,你也是被掳上山的。”秦图南神色平常,语气淡然。
“能结识秦少爷,实乃小人三生有幸。若不能借此良机,为他们谋得更好的生计,我岂配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他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决绝。
“你山匪出身,注定成不了秦府护卫。你有前科,家里产业也不可能交由你打理。我就算要用你,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去处。”秦图南笑道:“回去跟梁氏商议一下,还要不要为我做事。”
孙老三眼中闪过喜色,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及:“敢问主人,需要小人做甚?”
秦图南眼中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继续为匪,但和你以前的匪不一样。”
长宁与青宁匪重,官府想要剿灭绝非易事,秦图南便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要让孙老三去当这个匪,要将两地所有的散匪剿灭,只允许他一支存在。
待到时机成熟,这将是一支完全由他掌控的军队。
从青宁府逃离时他就有想过,只是没有具体思量。在决定放过孙不二那时起,他就己经联想到,以孙不二对山匪的熟悉,再加上唐秋虎和唐秋豹的武力,他的设想似乎可以实现。
如今孙不二送上门来,他也没必要拒之门外。
宁武军的军权不好插手,先拥有一支可以绝对掌握的力量就非常必要。刘家想暗杀他的仇,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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