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在脚边“喵”了一声,轻轻咬我的鞋带。
院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扩音器的嗡鸣:
“请居民留在室内,即将进行消杀作业。”
母亲恍如从梦中惊醒,抓起铁锹塞给我:
“从菜地翻墙走!带着猫!”
她大力把我往后门推:
“记住,七号盆装雪水,三号盆煮饭,绝对不要混用!”
我被母亲推着翻上墙头,看见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敲我家大门。
母亲站在院中央,手里举着那个还在冒烟的相框。月光下,她没戴首饰的耳朵和手指白得刺眼。
小七在我背包里不安地扭动。我跳落地面,7号盆撞到胯骨一阵钝痛。
远处豆豆家的不锈钢盆阵还在冒热气,流浪狗群忽然集体抬头,望向北面天空,那里出现了诡异的绿色极光,瞬间划破了夜幕。
极光像一盆泼向夜空的荧光绿油漆,在北边天际缓缓晕开。
流浪狗们发出呜咽般的低嚎,豆豆家不锈钢盆里的热水跟着“嗤嗤”沸腾起来。
“新新!”
母亲从墙内抛来我的登山包,砸在菜地里溅起泥点。
“顺着灌溉渠走,能到农机站!”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
我接住背包时摸到外层口袋鼓起,打开看到那支藏在呼吸机里的玻璃管,现在被医用胶布缠了七八圈。
小七从我的领口窜出,爪子勾着毛衣爬上头顶,它的爪子指向某个方向。
我看见极光下飘来一片特别密集的蓝雪,落在菜地边的铁锹上立刻腾起白烟,金属锹面瞬间出现蜂窝状的蚀痕。
“妈!快进去!”
我焦急地喊着,抓起7号盆罩在头上当临时头盔。
母亲却站着没动,月光下她的耳垂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些蓝雪落在上面,竟然像吸水纸般把血珠吸走了。
院外传来扩音器的嘶鸣:“蓝雪含强酸性物质,立即关闭门窗!”
广播车经过时,车顶天线擦到电线,炸出一串蓝紫色火花。
借着这光亮,我看见母亲左脸有一道新添的擦伤,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我不管不顾地翻墙回院,被瓦片刮破了裤腿。
母亲叹口气,拽着我往屋里跑,小七却叼着裤脚管拼命往后拖。
黑猫的首觉总是对的,我们刚踏上门廊,院墙外就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透过门缝看,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用破门锤砸王叔家的铁门。
厨房里,母亲把食用碱倒进不锈钢盆,加水搅成糊状。
“手。”
她命令道,我才发现右手背沾了蓝雪的地方己经发红起皱。
碱糊敷上去的瞬间疼得我咬住嘴唇,但很快变成凉丝丝的麻木。
“电视……”
父亲虚弱的喊声从里屋传来。我们冲进去时,老式显像管电视己经自动开机,播放着没有台标的紧急新闻。
画面里,市中心医院的走廊挤满了人,有个女人用纱布捂着脸惨叫,纱布下的皮肤呈现出和蓝雪相同的色泽。
“……接触后立即用5%碳酸氢钠溶液冲洗……”
女主播的嘴角在抽搐,像是强忍着疼痛。
“请勿使用金属容器盛放……”
画面接着切到TS-7实验室的新闻发布会,穿白大褂的发言人背后,冷藏库的玻璃门反射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母亲关掉电视。她动作太急,碰倒了父亲床头的搪瓷杯,褐色的药液在地板上蚀出泡沫。
“收拾东西。”
她往我背包塞保鲜膜,手法娴熟。
“农机站老赵会给你摩托车。”
我把7号盆重重地搁在桌上,盆底沾着的蓝雪碎屑簌簌往下掉。
“我不走!”我也来了脾气。
小七跳上来嗅了嗅蓝雪,我抬手阻止,幸好它没出什么异样。
屋外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王叔的怒骂:
“我儿子就在TS-7上班!你们敢……”
声音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母亲的手抖了一下,正在卷的保鲜膜“嘶啦”扯出长长一条。
后院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小七的背弓成桥,冲着防空洞方向龇牙。
我们趴着窗台看,两个防护服正在撬铅箱。
其中高个子手里的仪器闪着绿光,和天际的极光同样色调。
母亲呼吸变得急促,从橱柜摸出瓶工业酒精往抹布上倒。
我按住她的手腕说:
“妈!带上爸我们从菜窖走。”
地窖的土豆堆后面有条狭窄的通道,是小时候哥哥带我发现的老院子秘密。
小七己经蹲在窖口,尾巴尖焦虑地左右摆动着。
下地窖前,我最后瞥了眼屋内。
父亲不知何时自己拔了氧气管,用马克笔在病历本上写什么。
感应到我的目光,他举起本子,上面潦草地画着七个数字:7-4-0-3-1-9-2。
这个数字我似乎见过,后面我想起来正和梦里萧烬展示的一致。
地窖霉味混着土腥气,小七打喷嚏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响亮。
通道比记忆中还窄,爬行时肩膀蹭落掉大块湿泥。
母亲在后面哑着声音说:“关于那个硬盘,你哥说要用7号盆装雪水泡三天。”
可我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前方出现微光,是通道尽头的排水栅栏。
我踹开生锈的铁条钻出去,一股焚烧塑料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农机站方向冒着浓烟,根本不可能有完好的摩托车。
这时,小七从我怀里挣脱,冲向路边一辆被遗弃的快递三轮车。
跟着追上去,看到三轮车上的车钥匙还插着,电量显示满格。
我正要招呼母亲,回头却看见她站在五米外不动,手里攥着父亲写的数字条。
“妈?”
她摇摇头,然后就把纸条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个动作让我浑身发冷,小时候见过哥哥销毁重要文件时也这样。
“你走。”
她含着纸浆说话,嘴角渗出蓝色液体,不知是墨迹还是血。
“我和你爸……得留下当锚点。”
远处传来防护服们的呼喝声。
母亲退后两步,从兜里掏出个小喷雾罐对着自己按下,这是哥哥实验室常用的那种指纹消除剂。
她脸上立刻浮起大片红斑,连带着那些被蓝雪接触过的伤口都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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