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魔力波动极其微弱，像一滴水落入深潭，仅仅荡开一圈几不可察的涟漪，便归于沉寂。
寻常的法师绝无可能察觉。
但凯恩体内的精灵血脉，却对这丝异动产生了近乎本能的排斥。
那不是刺客的杀意，也不是卫兵巡逻时逸散的自然痕迹，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古怪的东西。像是在华美的乐章中，突兀地插入了一个不属于任何音阶的、扭曲的杂音。
凯恩猛地睁开眼睛，前一刻的疲惫与盘算被瞬间清空。他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静静地听着。
走廊外，两名近卫的呼吸声平稳而警惕。更远处，皇宫卫队的巡逻脚步声，正以固定的节奏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一切如常。
正是这份如常，才更显出那丝波动的诡异。
“保持最高警戒。”凯恩的声音穿透门板，低沉而清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离开岗位，更不许进来。这是命令。”
门外的呼吸声微微一顿，随即传来一声压抑的“是”。
凯恩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窗户。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因为他清楚，能发出这种级别波动的东西，他那两名忠诚的近卫去了，除了多添两具尸体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他如同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身体贴着宫殿冰冷的墙壁阴影，几个起落，便融入了帝都深沉的夜色里。
凭借着那份超凡的感知，他像一道在黑暗中滑行的幽魂，完美地避开了地面上所有的巡逻队与藏在暗处的哨兵。
方向……是皇宫西侧。
鸢尾花园。
当他再次潜入这座熟悉的花园时，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很淡，却极其刺鼻。
像是某种炼金药剂的气味。
凯恩的心猛地一沉。这种麻烦的东西，可不应该出现在皇家的花园里。他心中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浓重的警惕。
他放缓了脚步，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循着那波动的源头，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刺鼻气味，一点点地靠近花园深处。
终于，他停在了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花园中央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龙骑士罗伊，就站在那棵巨大的古树下。
他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暗色铁甲，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塔。但此刻，他那被层层臂铠和黑色绷带包裹的右臂，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正从盔甲的缝隙中艰难地逸散出来。
那黑气并非普通的烟雾，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扭曲、盘旋，像无数无声尖叫的怨魂，试图挣脱束缚。
更让凯恩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罗伊的面前，站着另一个身影。
那个在册封大典上见过一面的宫廷小丑。
他穿着那身滑稽的，格子相间的衣服，脸上依旧戴着半笑半哭的面具，此刻正单脚站立，另一只脚勾在脑后，身体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倾斜着，像个陀螺一样，绕着罗伊慢悠悠地打转。
小丑似乎说了些话，声音明明尖细而神经质，但却完全听不清说啥了什么。
伴随着他滑稽的动作，像是在龙骑士面前表演独舞。
凯恩尝试着想再靠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一点。
但当他的脚尖刚刚踏出灌木丛的阴影，一股无形的、却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便迎面而来。那感觉，不像是被人刻意攻击，更像是无意间闯入了一头巨兽的巢穴，光是对方沉睡时的呼吸，就足以让弱者肝胆俱裂。
他立刻停下了脚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顶尖强者的领域感知。一旦强行闯入，必然会被发现。
他只能死死地趴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诡异的一幕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罗伊那条不断冒出黑气的手臂。
那股气息，让他从血脉深处感到一种本能的厌恶与危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天敌。
“时日......无多？”
罗伊白天说过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那身不对称的装束，那条被层层包裹的右臂，那句突兀而沉重的叹息，以及眼前这诡异的黑气和神经质的小丑……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成了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链条。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心头浮现。
也许他想隐藏的根本不是什么旧伤，而是一种诅咒，或是一种正在侵蚀他生命的、极其恐怖的东西！
罗伊的强大，并非没有代价。
小丑依旧在围着他打转，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他的动作看似滑稽可笑，却隐隐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
随着他的转动，那些从罗伊手臂中溢出的黑气，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重新压制，一点点地被逼回了盔甲的缝隙之中。
罗伊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站着，任由小丑在他面前装疯卖傻。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在月光下，投下了一道孤独而沉重的影子。
凯恩默默地看着，将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
这位帝国的守护神，这位强大到近乎神话的龙骑士，并非无懈可击。他那看似不可战胜的强大之下，隐藏着一个如此沉重且致命的秘密。
凯恩没有再停留。
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后退，一点点地远离了那片被无形威压笼罩的区域，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他重新翻窗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外面的巡逻队刚好走过，一切都天衣无缝。
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缕缕扭曲的黑气，和那个围着罗伊打转的、诡异的小丑。
他原本以为，与龙骑士结盟，自己己经拿到了破局的关键。
现在，只是从一个棋盘，跳上了另一个更加凶险、也更加疯狂的赌桌。
而那位传奇的龙骑士，既是他的盟友，或许……也是他未来最大的变数。
麻烦的事情，似乎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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