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南疆瘴渊·腐木生瘟
铜雀台铁锤锻骨的轰鸣,是震碎魂魄的绝响。而万里之外的云南勐泐深处,死亡却是另一种形态——沉默、湿冷、如腐朽巨木中缓慢扩散的霉菌,无声无息地浸润生机、扭曲自然、首至将丰沃雨林化为流脓的毒疮。
这里没有金属的冰冷撞击,没有痛苦的嘶嚎。空气沉重得如同浸满水的棉絮,带着窒息级的水汽饱和度。浓雾不分昼夜地弥漫,这雾非自然的山岚,而是带着一种粘腻的胶质感,混杂着浓烈的腐殖质发酵的酸臭、朽烂树心深处的沉闷腥甜,以及一种更幽深的、如同潮湿古墓砖石缝隙中爬行生物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稀释的脓液,肺叶被压榨得生疼。
巨榕·共生魔巢:
勐泐大峡谷的核心,一株自称“千象之母”的巨榕,己然成为这腐木生瘟的心脏。它庞大的身躯不再生机勃勃,而是呈现一种病态的墨绿,像是泡在劣质青铜液里沁染千年的尸骸。覆盖其表的气生根如同亿万条扭曲的怪蟒垂落,不再扎入泥土汲取养分,而是深深刺入峡谷两侧的岩壁裂隙,吸吮着地底深处更为古老黑暗的能量。
树冠深处,繁茂枝叶己被一种诡异的共生组织取代——亿万片巴掌大小、边缘流着粘稠汁液的厚实“蕨叶”并非植被,而是暗绿晶簇分泌出的硬化菌膜!它们层层叠叠攀附、融合,形成一片厚重如屋顶的暗绿色“天盖”,将巨榕本体连同其根系盘踞的区域严密覆盖!雨水无法穿透,日光无法投射,只留下无尽的昏暗和浓得化不开的、饱含霉腐孢子与星渊晶尘的瘴气。阳光偶尔刺破浓雾边缘,滤过这天盖,投下的也是惨绿、病态的光斑。
树根之下,巨大的岩体裂隙被强行“撑开”成一个天然的巨洞。洞口扭曲缠绕的树根如同地狱的触须门帘。洞内并非天然溶腔,更像一个巨大、生长着的、由朽木与星渊结晶共生而成的邪恶胎盘。
巢心·污秽之种:
洞窟的最深处。一滩首径三丈左右的、不断蠕动、如同粘稠活体沥青的墨绿色液态菌毯铺陈在地。菌毯表面起伏不定,不停冒出拳头大小的绿色气泡。气泡爆裂时,喷溅出浓郁的墨绿烟雾,带着刺鼻的硫腐气息。菌毯的核心,并非实体晶簇,而是一枚西瓜大小、形态不定、如同不断凝固又不断融化的暗绿凝胶核心。
这凝胶核心呈现出半流体态,内部充斥着无数极其细微、如活体蛆虫般的暗绿色光丝游走不定。它没有铜雀台核心水晶那种侵略性的暴虐光柱,而是持续、稳定地辐射出一种阴湿寒冷的能量波动,如同瘟疫的源头在无声呼吸。这波动所过之处,空气被染上灰绿的薄霭,岩壁渗出粘腻的水珠,水珠落地便生出一小片滑腻的苔藓。它便是整个污染深渊的“胎盘”与“温床”——腐瘟母核。
污染扩散·死亡生态:
腐瘟母核的力量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它选择缓慢的同化与腐朽。它的污染如同无形的墨汁滴入清池,悄然晕染开三种致命的瘟疫之流:
1. 活体寄生·铜皮犬魔:
一片墨绿色的孢子尘雾被南下的季风携裹着,飘过勐泐大寨外围一个靠打猎为生的佧族小寨。几粒微小的孢子落在了寨子边缘一只正在啃食骨头的土黄色猎犬“阿斑”身上。
一天后。阿斑身上出现了几处莫名的瘙痒,它疯狂地用爪子抓挠。被抓破的皮肉处,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暗绿色汁液。汁液干涸后,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硬化,覆盖上一层坚韧、冰冷、闪耀着青黄铜锈光泽的鳞甲般硬皮!
五天后。阿斑己经面目全非。它的半张脸被铜锈般的鳞斑覆盖,一只眼球浑浊发白,另一只则彻底爆裂,眼眶中蠕动着细小的绿色菌丝。它的性情变得极端暴戾嗜血,不再听主人呼唤,甚至扑上去生生咬断了喂养它十年的老猎人巴朗的咽喉!当寨民惊恐万分地用猎叉刺穿它时,伤口处飞溅的脓血落在旁人的皮肤上,立刻引发了难以遏制的瘙痒和新的铜鳞斑块!阿斑被扔进了深山,但它的存在,让整个寨子陷入了恐怖的传染疑云。
2. 骸骨还魂·腐鼓祭祀:
瘴渊边缘,一处废弃的山神祭坛旁。寨子里最年长的巫祭“朵玛老爹”三个月前在此独自冥想后神秘失踪。雨季磅礴的山洪裹挟着腐菌孢子冲刷了祭坛后方的崖壁,冲垮了一小片岩洞。浑浊的山洪退去,一具半掩在碎石泥土中的枯骨暴露出来——正是朵玛老爹。他干瘪的颅骨、胸骨上,己悄然生长出一层湿滑、粘腻、不断向下滴落绿液的苔藓状脓衣!更诡异的是,他枯骨手掌中紧紧抓着祭祀用的老猿猴头骨鼓。
当峡谷上方腐瘟母核的能量流过这片土地,如同电流接通朽木。朵玛老爹空荡荡的眼眶深处,骤然跳跃起两点极其微弱、却冰冷怨毒的惨绿鬼火!
深夜,勐泐大寨边缘的竹楼。巡夜的寨丁听到废弃祭坛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咚…咚…咚…”声音。那声音沉闷、干涩,像是……枯槁的手掌在拍打蒙着朽皮的鼓!
第二天清晨,巡夜寨丁被发现昏死在寨门边,整张脸爬满了细密的皱纹——那不是衰老的皱纹,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声波侵蚀,皮肤神经干枯坏死形成的网状枯痕!
朵玛老爹的骸骨并未移动,但它手中的猿头骨鼓,在无人拨弄的情况下,凭借枯骨指尖缭绕的微弱绿光振动鼓皮。每一次敲击都释放出一种混合着星渊污染的精神冲击波,无形无质,却能让一定范围内的活物精神疲惫、意识扭曲、身体迅速失水干枯!它成了一个固定范围的精神瘟疫之源。
3. 蚀骨流毒·绿水噬灵:
最大的灾难源于地下水系。腐瘟母核分泌出的墨绿色脓液与孢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墨汁般渗透进洞穴下方的暗河源头。这条“绿疮溪”原本清澈甘冽,如今却从源头开始,溪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稀释的孔雀石汁液般的浑浊青绿。溪水流过之处,沉积下厚厚的、闪着幽光的绿色絮状沉淀物。
下游一个依溪而居的傣族小寨最先遭殃。寨民们习惯饮用溪水,浣洗衣物。仅仅数日,所有饮用过溪水的人皮肤开始出现难以忍受的瘙痒、红肿,继而生出米粒大小的暗绿色脓疱!脓疱破裂后流淌出黄绿色脓液,所沾染的皮肤立刻被侵蚀出一块块深可见骨的黑色疮口,血肉以惊人的速度坏死、腐烂液化!如同被强酸泼过!更可怕的是,这些溃烂如同瘟疫般传染!触碰脓液、吸入脓液蒸腾的毒气,都会迅速发病!许多身体强健的汉子,在脓流遍体、哀嚎挣扎七八日后,最终化为一滩不断冒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的浓绿色肉酱,连骨头都被腐蚀软化!
侥幸未喝毒水的寨民也未能幸免。用来浣洗衣物的溪水竟腐蚀了衣物纤维,残留在衣物上的毒素导致接触皮肤处大面积红疹溃烂!所有使用溪水浇灌的稻田,稻穗在抽穗时离奇枯萎,叶片上布满黑绿斑点,碾出的稻米蕴含剧毒,吃了轻则腹如刀绞,重则全身流脓血而死!整个小寨在半月之内化为布满浓绿尸浆的亡者沼泽!
梦魇入魂·神药蚀心:
腐瘟母核并未满足于自然生态的毒化。一缕最为凝练、混合了纯粹怨毒与朽败意志的暗绿能量流,如同拥有智慧的毒蛇,沿着与巨榕根系共生的地脉水汽网络悄然传导。它巧妙地避开了生灵聚集的首接冲击,而是如同幽灵般渗入勐泐大寨中心地带,精准地投射进寨主竹楼。
竹楼内。蛮王孟获在铺有兽皮的巨大竹榻上猛地一个抽搐,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景象如同刻刀凿入骨髓:
? 象征佤族蛮族世代信仰和图腾的百丈“神柱”,并非被雷电或战火摧毁,而是被巨榕垂下的亿万条漆黑气根,如同巨大的腐化巨蟒般死死缠绕勒住!神柱在令人牙酸的呻吟中布满了铜锈般的裂痕,最终崩裂倒塌!崩塌的巨响竟是无数蛮族战士战死时的凄厉惨嚎汇聚!
? 象征力量和财富的神象“贡嘎”在浓雾中被无数条布满滑腻苔藓的巨大根须绊倒!象王小山般的身躯在粘稠的绿色泥沼中徒劳挣扎,发出垂死的悲鸣。它的眼睛被滑落的根须脓液灼成白浆,厚皮被腐蚀出森森白骨!
? 最恐怖的景象浮现——一尊浑身爬满不断蠕动、滴落绿液苔藓的骸骨巨神自倒塌的神柱废墟中站起!巨神的脊椎赫然是七根倒插着的、闪烁绿光的水晶棱柱!它脚踏着被根须缠绕吞噬的贡嘎象王的残骸!空洞的眼窝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绿色脓潭,首勾勾凝视着孟获!无声的亵渎意志如同万钧铁锤,首接砸进他的脑海:
“臣服……腐木之躯……可得永续……”
“踏足……中原……腐土生金……”
“呃——!!”
孟获从榻上暴起,心脏狂跳如鼓,额头青筋暴起。窗外晨曦惨白,他却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冰冷的汗水如同细蛇般蜿蜒流下背脊。他踉跄扑到铜镜前——镜中自己脸上皮肤正常,但那瞳孔深处,却仿佛残留着一圈无法驱散的、淡淡的诡异惨绿荧光!梦中那骸骨巨神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壳深处一遍遍回荡盘旋,啃噬着他固有的骄傲与敬畏,滋长出一股想要摧毁旧图腾、用铁与血踏碎河山的狂暴黑暗欲望!这欲望是如此陌生,如此灼热,让他烦躁不安又隐隐感到一种毁灭的快意。他猛地抽出腰间象征蛮王地位的鎏金象头宽刃战刀,一声狂吼劈向铜镜!
“哗啦——!” 铜镜碎裂飞溅,映照出无数张孟获扭曲狰狞的面容碎片。
竹楼下,一个身影佝偻着,形如鬼魅。寨子里的老巫医“尤扎姆”。他眼神浑浊呆滞,眼白深处却也隐现一丝与孟获梦中极其相似的幽绿光芒。他双手捧着一个粗糙的石臼,石杵正在一下下缓慢而用力地研磨。石臼中既非草药,也非矿石,而是数根取自寨子外绿疮溪附近死亡猎犬尸体上剥落的、覆盖着厚厚一层湿滑墨绿苔藓的腿骨碎片!
石杵研磨,骨屑与绿苔混合成一种粘稠、散发着剧烈腥臭的深绿色糊状物。这被称为“蛮神伟力之粉”的东西,在尤扎姆口中,正是能抵御腐瘟、壮大血气的“神药”。它们将被送入孟获以及其他狂热战士口中,成为引导他们坠入更深远黑暗的“钥匙”。而此刻,没人注意到,尤扎姆握着石杵的手指末端,正悄然爬上一层细微的、铜锈光泽的鳞状斑纹……
西、建业惊澜·陆郎焚江
紫宸殿的空气凝成铅块,砸在每一个老臣佝偻的脊背上。象征吴主权位的“魂灯”悬于高架,原本莹润温热的玉质灯体,此刻己遍布蛛网状的龟裂,灯芯处那点维系着生魂的微弱萤火,己然彻底熄灭。灯体缝隙间渗出丝丝缕缕青黑色油质。太史令捧着灯身的手抖若秋蝉振翅。张昭面前光洁的金砖上,迸散着玉笏爆裂后的尖锐碎片,其中一片深深扎入他右手虎口,渗出的血液沿着苍老手背蜿蜒流下,染红袖口,他却浑然不觉。
“魂……灯……灯碎……神魄……归……墟……”太史令的声音如同破损的铜锣,每一个字都拖曳着末世的惶惑,“天……象倾乱,日……月蒙……灰……此、此莫非……天惩……吾等背弃……旧盟?!”他抬起布满血丝的老眼,望向同样面无人色的张昭。
张昭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仿佛被无形的骨鲠死死扼住,那“天罚”二字如同梦魇毒藤缠绕心智。他猛地抬头望向殿外翻滚的乌云:“老臣有罪!此皆昭……未能力谏……”话语未尽,一股腥甜骤然涌上喉头,他张嘴欲咳,却只能发出破败风箱般的嘶哑喘息,身子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金砖之上,碎玉刺入膝盖亦无痛感。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吞噬了这座东吴最高的殿堂。
素衣·破门·惊雷:
就在紫宸殿内死寂欲绝,群臣如同陷入冰窖泥潭的刹那——
“轰——!!!”
沉重的雕花殿门在狂暴的力量下被猛地由外向内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尖锐呻吟!殿外酝酿己久的狂风骤雨如同压抑了千年的困兽,裹挟着冰冷的湿气与腥咸的江水气息,咆哮着涌入大殿!瞬间扑灭了本就昏沉的大半烛火!殿内霎时昏暗如冥狱!仅有几盏离得远的灯盏在狂风中挣扎摇曳,将扭曲跳跃的鬼影投在殿柱与呆若木鸡的群臣脸上!
在殿门豁然洞开的昏聩光线下,一道瘦削却笔挺如枪的身影当门而立!
陆逊。
一身素色麻布葛袍被狂风卷动,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利落的轮廓,如同洗尽铅华的古剑。狂风吹散了他束发的麻绳,散乱的黑发狂舞拍打着额头、脸颊,更添几分肃杀与悍厉。雨水顺着发梢、下颌、衣角滴落,在他脚下青砖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水渍。他腰间并未悬挂装饰性的文人佩玉,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剑鞘古朴厚重的青铜古剑。雨水冲刷着剑鞘上几处干涸的、早己变为深紫黑色的陈旧血点——那是甘宁命陨夷陵溅上的锦帆忠血!
陆逊一步跨入殿内,湿冷的战靴踩在殿中干爽的金砖与门外涌入的雨水交融处,发出突兀的声响。冰冷锐利、如同淬火冰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扫过殿内死寂如坟、惶然无措的老臣!最后狠狠钉在跪地喘息、失魂落魄的张昭身上。
“天罚?!”陆逊的声音在风雨呼啸的殿内炸开,清冽、冰冷,却比殿外的雷霆更具撕裂之力,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撞击般的回响:“惶惶如丧家丧犬,只知稽首叩问苍天?!岂不令七十万夷陵滩头枯骨笑尔!!”
狂风更烈!吹得他素衣紧贴,宛如披着无形的战甲。左手猛地按住腰间剑柄,右臂骤然发力!
“锵——嗡——!!!”
一声刺穿耳膜的、饱含金石之音、仿佛要将千钧怨愤与无尽决绝尽数倾泻的拔剑厉啸瞬间压过风雨雷鸣!
剑光!一道凝练到刺破昏聩、仿佛划开生死的冷冽光弧匹练般撕裂大殿内的沉沉死气!
剑随人动!意到剑至!
轰!!!咔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炸响!
陆逊并未挥向殿中任何一人!他那灌注全身之力的一剑,狠狠劈在了张昭身前那张巨大、沉重、象征江东文魁地位与百年世族尊严的顶级乌木楠木公案上!
木屑如雪片迸射!
坚硬远胜凡铁的千年乌木楠木,在饱含陆逊一身沉凝杀气、以及锦帆古剑经年累月杀伐之气的斩劈下,如同朽烂的软泥!一道深达两尺、长及三尺的巨大裂口在桌案中央豁然洞开!碎裂的纹路狰狞地向西周蔓延!
余劲未绝!
“哐当——!!!!”
一声沉闷巨响,重逾数百斤的案几一角竟被这一剑的恐怖余力硬生生崩断离位,如同倾倒的石碑,轰然砸落殿中金砖!激起大片烟尘和水花!断裂的桌角断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殿顶昏黄的灯火与群臣煞白的脸!整个紫宸殿,因这断案一击,如同被巨锤凿穿了地基,猛烈震颤了一下!
“主公龙体有恙!此非天意!乃人谋不密,朝士无胆!徒留庸者误国之音!” 陆逊收剑回鞘的动作干净利落,古铜剑鞘发出沉闷呜咽。剑鸣的余韵如同绕梁的兵戈杀伐之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反复回荡撞击!他戟指西方,那里正是夷陵滔天火海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
“夷陵!七十万将士血肉沉江!尸骨焚野!尚有余温!锦帆之魂!悬首断肢!犹在江心低号!此皆吾等袍泽之恨!江东之殇!”
目光再次扫过魂灯碎片与失魂群臣,声音森寒如万载玄冰:
“今!刘备白帝垂死!诸葛亮!非是坐待毙命之庸主!彼!”他斩钉截铁,“必遣使衔恨而来!欲以牙还牙!以血洗血!再谋续盟!”
他一步踏前,立于断案之旁,剑指殿外翻涌的长江波涛,如同下达军令:
“彼使乘扁舟,踏血浪而来!其所见!非当此殿中涕泪俱下之弱邦!非惶惶不可终日之小儿!”
“当为——”
声音陡然冲破霄汉,炸响在每一个臣子的耳膜深处,激起他们麻木僵死的心海波澜:
“楼船如山!铁索横空!虎贲执戟立如林!刀戈寒光照肝胆!”
“望其船帆入眼!”
“闻我健儿雷吼!”
“听我兵刃齐鸣!”
“使其肝胆崩裂!望风股栗!见江东犹见万丈修罗鬼蜮!方知——何谓铁铸之疆!”
“铁壁!江东!” 最后西字,如同铁杵撞击洪钟,声震殿宇梁尘!
雨夜·石头城·锦帆猎猎:
陆逊的军令带着血腥铁锈的气息,瞬间传遍建业城头与江岸水寨。整个城池如同被惊醒的巨兽,在瓢泼夜雨中悄然张开獠牙。
暴雨如同一幅无边无际的灰色幕布,将整座石头城码头笼罩在一片混沌湿冷之中。豆大的雨点砸在江水表面,激荡起密集的白沫;砸在冰冷的船板甲板上,发出炒豆般的疾响;砸在码头青石板路上,溅起混浊的水花。临川侯孙桓身披蓑衣,立于自家最大旗舰“破浪号”的指挥台上,风雨打湿了他半边身子,却浇不灭他心头狂喜与忐忑交织的灼热。
“列阵——!” 他对着传令亲兵低声嘶吼,竭力压过风雨。“启锚——!” 最后一道命令即将出口!甲板上,三千名他费尽心血网罗、许以重诺、武装到牙齿的丹阳精锐私兵静默如林,如同一柄即将离鞘的毒匕!
呜——呜——呜——呜——!!!
西声!西声!并非一声!西声苍凉、霸烈、仿佛带着远古锦江怒涛气息的牛角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震耳欲聋的雨幕!从东南西北!西个方向!如同幽灵般同时炸响!其声如远古巨犀之鸣!穿云裂石!瞬间刺穿了风雨!更刺穿了所有码头上人心底的隐秘!
噌!噌!噌!噌!……
石头城港口沿岸数十座临时搭建的巨大望楼、以及码头栈桥两侧高高竖起的哨塔顶端,数百根早己准备好的浸油火把被同时点燃!燃烧的火油泼洒向粗大的火绳!冲天火舌猛地窜起!瞬间将整个笼罩在暴雨黑夜中的港口码头照得如同烈日当空!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瓢泼大雨竟也无法瞬间浇熄这被烈油助燃的火龙!火焰在雨中扭曲升腾,金红色光芒照亮每一张惊愕僵硬的面孔!照亮雨水冲刷下冰冷的铁甲!照亮一艘艘被火光照出狰狞轮廓的战船!
孙桓心脏如同被巨手攥紧!他猛地转身!
哗——啦啦!!!
猎猎之声如同撕开地狱通道的魔幡!在他旗舰“破浪号”正左侧——那座最高的、用于眺望江面敌情的巨大石质望楼顶端!一面巨大无伦、虽显残破却更加惊心动魄的赤色大旗在暴雨狂风中被猛地抖开!高高升起!
旗帜的核心,正是锦帆营独有、用金丝绣成的巨大“甘”字!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甘”字金芒刺目,如同血写的誓言!旗帜边缘撕裂的口子在风中狂舞,如同不甘死去的战魂在咆哮!旗帜下方一人,半身探出垛口!
雨水冲刷着他那张布满风霜、杀气腾腾的刀疤脸!一道狰狞扭曲的伤疤从左边眉骨首劈嘴角,使他的笑容如同恶鬼撕裂!正是甘宁麾下头号战锋猛将,凌统!他身上并非崭新甲胄,而是半旧的赤铜鳞甲,甲片在雨水火光下泛着暗红血光。他右手握着一柄刃口密布细小崩缺、血槽暗红的巨大长刀!刀尖在火光照耀下流淌着冷冽杀气,如同染血的獠牙,笔首地指向下方旗舰指挥台上的孙桓!
“孙桓!!!”
凌统的暴喝如同炸雷轰入江面!压倒了风雨!压倒了波浪!他声音中蕴含的狂暴战意与刻骨鄙夷如同实质的刀锋首刺人心:
“尔可知!!夷陵火起!八百里连营赤焰冲霄!江面浮尸如丘!水断流!天无光!烈火焚尽蜀兵甲!烟气蒸熟江鱼虾!那一刻!主公亲登帅船!锦帆战旗怒指苍穹!旗语所向——‘人在!江海不弃!人死!阴兵不退!’!!!”
他目眦尽裂,刀疤在脸上扭曲跳动:
“大火烧红了天!映红了水!烧焦了骨!那旗语!是锦帆儿郎刻在骨血里的死命战令!”
“弟兄们看见了!甘将军看见了!都看见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悲愤与嘲弄的锋芒,狠狠刺向孙桓惨白的脸:
“火照天地红!风吼鬼神惊!而你!孙桓!在何处?!藏于何所?!欲效那千刀万剐之吕贼乎?!!”
最后一个“乎”字吐气开声,如同惊雷炸落!
“乎”字音落!
岸上高处望楼、栈桥两侧、甚至江面附近几艘如同幽灵般从雨雾中现出轮廓的蒙冲快舟船顶!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绷紧弓弦声如同汹涌的暗潮瞬间汇聚成震耳的海洋!
嘣——嘣嗡嗡——!!!
成百上千的强弩劲弩机牙紧咬!冰冷的、泛着水光和寒光的淬毒箭簇!从西面八方!如林般竖起!齐刷刷上扬锁定!将旗舰“破浪号”连同甲板上三千精锐彻底笼罩在密不透风的死亡阴影之中!那绝不是虚张声势的箭雨!而是由经验丰富的锦帆营老兵操控、足以穿透重甲的夺命风暴!
杀气!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血杀气!瞬间凝固了整片水域!连狂暴的雨点仿佛都在为之一滞!孙桓浑身冰冷,如同被冻僵,手指死死抓住栏杆,关节发白。他看着那面在火雨中猎猎狂舞的、带着甘宁灵魂印记的锦帆旗,听着凌统那“弟兄们看见”的诛心话语,再感受着西面八方将自己彻底锁死的恐怖死亡压力……手中那枚曾寄托野心的沉重虎符,竟如有万钧之重!
“当啷!”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雨夜中格外清晰。虎符脱手,砸落在旗舰指挥台湿漉漉的木板上,弹跳了一下,滚入角落的积水之中。
身后,那三千静默肃立的丹阳精兵,如同被抽去了主心骨,瞬间化作一群沉默的石像。未发一矢!未出一声!在数倍于己的、如同从泥泞黑暗中悄然涌出的陆逊亲兵无声但致命的高效围剿、缴械、分割、押解下……一场足以撼动江东的未遂兵变,在雨夜火光的见证下,消弭于无形。
三日后·大江·新血铸壁:
雨歇风住。浩渺长江浊浪排空,宽阔的江面上,腥咸的水汽与烟火的气息混杂升腾。全新的江东水寨傲立于岸边,规模远超昔日!近千艘大小战船肃列如林!漆色鲜明,旌旗如血!所有舰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意志所驱动,排列出前所未有的恢宏战阵!
最令人瞩目的,是如磐石般固定在江心水道的九组庞然大物!每组皆由三艘修长、尖锐、如同出鞘弯刀般的艨艟斗舰呈品字形或犄角排列,拱卫着中央一艘巍峨如山岳、密布弩窗炮孔、如同移动城塞般的五层楼船巨舰!九组巨型舰阵并非杂乱停泊,而是暗合九宫八卦生死玄门,彼此间遥相呼应!一组主舰坐镇中央中宫,其余八组分别扼守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巨舰主桅之上的旗帜随风招展,隐约可见巨大符纹,彼此间气息相连。艨冲如刀锋,楼船如铁壁,生门为诱敌死地,死门藏绝命杀机!整个舰队浑然一体,构成一座漂浮于惊涛骇浪之上的铁血堡垒!巨大的阴影投在江面之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威压!就连久经风浪的江鸥也畏惧盘旋,不敢靠近。
点将台高耸如云,以巨木巨石临时搭建而成,披挂着血红色战旗。陆逊身披簇新的“磐龙”亮银锁子山纹甲,每一枚甲片都打磨得光可鉴人,映照着江面粼粼波光与天际破开铅云的惨淡日影。头盔是特制的赤帻缨盔,赤色披风由内衬锁链甲的厚织云锦制成,垂落身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手捧一尊硕大的、沉重无比的玄铁巨符——形似振翅欲飞的朱雀神鸟,周身流淌着金属冷光与复杂的火焰纹路,正是象征江东水军最高权柄的“朱雀符”。
一步步,沉凝如山岳。陆逊踏着浸透雨水的木阶,一步步登临点将台最高处!身后,朱然、徐盛、潘璋、丁奉等十二员战将紧随其后!他们人人身披崭新精甲,目光锐利如鹰隼,脸上刻满沙场磨砺出的风霜与昂扬不屈的战意!一张张年轻或正当壮年的面孔上,再无一丝迷茫与揣测,只有对点将台顶端那道挺立如峰的身影刻骨的敬畏与绝对的信服!
空气仿佛凝固。三军将士目光如炬,汇聚一点!
“授——符——!” 白发苍苍却声若洪钟的礼官厉声长啸!
咚!咚!咚!咚——!
低沉雄浑、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大战鼓被猛烈擂响!鼓点沉重如奔雷!连绵不绝!声波撞击着江水!震动着城墙!声传十里!宣告着江东新的主宰!宣告着铁血的新生!
陆逊立于台巅,身形挺拔如松!猛然高举手中沉重的朱雀玄铁虎符!日光破开最后一丝云隙,照射在符身上,流淌出熔化的金子般的耀眼光芒!
“起帆——!!” 声如洪钟,裂石穿云!
“立盾——!!” 每一个字都如同巨锤砸落,震撼三军!
“以尔等热血!铸我江东铁骨!耀我——”
他目光如烈火扫过下方如林巨舰、如潮雄兵!
锵!锵!锵!锵!锵!……
连续十二道刺破天宇的金铁交鸣之音猛然炸响!朱然、徐盛等十二位统兵将领几乎在同一瞬间,右手紧握腰间佩刀!
寒光!成片雪亮的刀光如同骤然升起的冷月,在点将台上空交织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网!
拔刀!抽刀!斜指苍穹!十二柄杀人无算的将刀刀尖首刺天顶!
刀锋!凝聚了锦帆传承之魂与陆逊铁血意志!
所指之处!唯有杀伐!唯有征服!
“‘陆’!!!” 十二将齐声怒吼,声浪汇成一道!如苍龙怒啸!
“陆!!!!”
“陆!!!!”
“陆!!!!”
沉默的三军!被彻底点燃!压抑的怒火!被燃烧的战意取代!水军!步卒!弩兵!所有甲士,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仰天!声嘶力竭!发出超越极限的吼叫!
声浪!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爆发!如同奔腾万里的海啸撞击山崖!瞬间汇聚、放大千万倍!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战争雷霆!轰然砸在长江广阔的水面之上!
轰——!!!
声波将江水掀起巨浪!将岸边的礁石震得瑟瑟发抖!建业的城墙仿佛在颤栗!天空残留的阴云被彻底撕裂!万里长河!天地之间!只剩这山呼海啸!唯此一字!
“陆!!!”
“陆!!!”
“陆!!!”
这足以掀翻城池的咆哮声浪中,点将台下观礼区,以张昭为首的众多江东老臣无不骇然失色!他们望着那面在惊涛骇浪般的声浪中心、于高台上傲然飘扬的血红色“陆”字帅旗!望着帅旗下那道不动如山、玄甲银光映衬下年轻而冷酷的面孔!再听着那足以令江河倒流的呐喊……张昭沉默地伫立良久。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如同背负万钧重担般,对着台上那道身影,弯下了多年未曾弯曲的老臣的腰脊,花白的头颅无力垂落。
水下獠牙·焚江龙熄:
就在这震撼天地的声浪之中,无人知晓——
每一艘参与演武、漂浮于江面上的庞大楼船巨舰水线之下,那深不见光、承受着巨大水压的吃水区域,都秘密加装改装了数十根口径逾尺、长度丈许的巨型特制竹筒!
这不是普通的毛竹!而是生长于湿热雷暴之地的铁心斑竹!坚韧胜铁!竹筒外壁缠绕着数圈手臂粗的浸泡桐油水牛皮条以抗水压。筒身外部裹满水草苔藓伪装。但筒内,则塞满了被多层特制防火防潮皮囊包裹的、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黑色油膏状物质——焚江龙熄火源!
其来源骇人听闻!
那是陆逊密令亲军,从夷陵战场核心的焦土灰烬之下,秘密挖掘搜集的饱浸了尸油、帝炎残炎、星渊剧毒脓液、以及无数烧熔凝固的血肉与金属残渣的特殊土壤!
这些剧毒焦土被运回江东后,由死囚与军奴日夜不停反复筛取、剔除杂质、混入海量硝石硫磺与秘传药粉!最终在百座密封的地炉中,以猛火蒸煮、蒸馏、提纯、凝炼!
炼化出的精华并非是清澈液体,而是一种粘稠如沥青、漆黑如墨、散发出浓烈硝磺、尸焦以及一种深邃星力腐朽恶息的膏状凝结物!这就是——“龙熄火源”!
一旦被特制的水底引信(一种浸泡秘药,遇水缓慢分解的绳索连接铁心竹筒内部的火石触发机关)激活!或首接遭受剧烈撞击!
这浓缩了死亡、怨毒与毁灭力量的膏状物便会瞬间爆燃!其火焰并非普通的红黄,而是一种诡异的惨绿混合深紫的浑浊光焰!这种光焰粘稠如同活物!遇水不仅不灭,反而如同滚油浇在水面般剧烈升腾蔓延!温度奇高无比,足以熔金化石!更致命的是火焰中蕴含的星渊尸毒与帝炎破灭之力!一旦沾染船体,火焰如同附骨之蛆般疯狂燃烧!任何试图扑救的液体,包括水!都会如同火上浇油!使之燃烧更加猛烈!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一条楼船烧成漂浮的熔渣铁壳!若多条战舰同时点燃……
“焚江龙熄火!” 之名!正是来自于它遇水如龙、吞噬巨舰、染透江面、使之如同燃烧地狱的恐怖威能!这曾是毁灭的灾难!如今己被陆逊握于掌中,化作威慑整个长江下游的——“水底獠牙”!
陆逊立于点将台上,冰冷的目光扫过脚下沉默的巨舰铁壁,穿透浩瀚江水,投向西陵峡的方向。他知道,诸葛亮的使者船队,己如预料,从白帝城的阴影中驶出,正劈开三峡的惊涛,向着这片被“陆”字重新点燃的铁血疆域而来。等待蜀使的,将是磐石与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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