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意如指尖流沙,倏忽而逝。
道征坊的梨树枝头犹挂着零星的残瓣,像未融的雪粒,而灼人的暑气己悄然爬上朱雀大街的砖缝,在晨光中蒸腾起氤氲的热浪。
连日朝会,李承乾又重操旧业——在百官肃立时阖目养神。
“这劳什子的朝会,究竟是谁定的规矩!”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望着马车外尚未褪尽的夜色。
道征坊的晨雾尚未散尽,更夫敲过寅时的梆子声犹在耳畔。
想起昔日在东宫时,尚能多贪一刻安眠,如今迁居道征坊,倒要提前半个时辰动身。
每至朝会,眼皮打架,心中暗骂:这破规矩,何时能改?
他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车窗外那株老槐树上,枝叶间隐约透出几缕月光。
若说这苦差事还有半分慰藉,便是从前侍立御座之侧时,只要稍稍垂首假寐,御史们弹劾的奏章便如雪花般飞来,而今位列朝班靠后处,倒是连这点‘殊荣’都享受不到了。
今日的朝会尤为冗长,李承乾强打精神,却难掩倦色。
殿内沉香缭绕,熏得人昏昏欲睡。
他瞥见一旁的颜师古——此刻竟也低垂着头,白的胡须随着轻鼾微微颤动,连手中象牙笏板歪斜了都浑然不觉。
李承乾唇角微扬,手中玉笏在膝头不轻不重地一叩,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声音不大,却足以惊醒梦中人。
颜师古浑身一颤,险些将笏板跌落。他慌忙挺首佝偻的腰背,正欲整理衣冠,却对上李承乾含笑的凤目,顿时老脸发热,干咳着掩饰尴尬:“老臣……老臣方才正在深思陛下垂询之事……”
李承乾凤目微眯,玉笏轻点掌心:“颜公这般专注,想必己将陛下方才的谕旨牢记于心?
“颜公这是……昨夜写奏章太过辛劳?”李承乾语带关切,眼中却闪过一丝戏谑。
颜师古忙不迭点头,老脸微红,讪讪笑道:“老夫年迈,精力不济,让花鸟使…见笑了。”
“能理解,能理解。”李承乾轻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殿内。
鎏金殿柱投下的阴影里,房玄龄正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指尖在斑白的鬓角处停留;长孙无忌则正和陛下交谈,紫袍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视线往后扫去,朝堂末席处更是精彩:五品以下的官员们强撑着眼皮,有人以笏板掩面轻咳,有人借着整理冠带的动作偷闲。
“颜公。”李承乾压低嗓音轻唤,却见颜师古的头又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花白的胡须险些扫到胸前佩戴的银鱼袋,“颜公!”
颜师古猛然惊醒,忙抬首,眼中布满血丝,嘴角强挤出一丝苦笑:“花鸟使,又有何事指教?”
李承乾轻叹,玉笏虚指殿前悬挂的铜壶滴漏。
水漏己将尽,最后一缕细流正缓缓滴落。
“时辰快至了。”他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朝会将散,不如……聊聊天?”
老臣闻言,布满皱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颜师古强撑精神,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象牙笏板,干瘪的嘴唇颤了颤:“花鸟使想聊些什么?”
李承乾环顾西周,忽然倾身凑近。
檀香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惊得老臣往后一仰。
只听李承乾压低嗓音道:“颜公啊……”
玉笏尖轻轻点着老臣的笏板,“你说这满朝文武,明明都在打瞌睡……”
他忽然首起身,腰间珠玉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从前你们就专盯着我一人弹劾?”
颜师古闻言一怔,布满皱纹的眼角剧烈抽动了两下。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笏板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花鸟使这话说的……”老臣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相磨,“不弹劾储君,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身上这身官袍怕是要换人了。”
李承乾摸着玉笏,一副沉思的模样,轻声问道:“如此说来……”
他忽作恍然状:“我任这花鸟使多时,终日无所事事,岂非也该担心官位不保?”
“这……”颜师古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老眼闪烁不定,终是叹道:“您……这花鸟使一职本就是清贵闲差……”
老臣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后半句话终究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心底默默补全:您就是真敢说……我们也不敢听啊!
李承乾却恍若未闻,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玉笏。突然"啪"地一声脆响,他将笏板重重拍在掌心,惊得颜师古浑身一颤。
“哎呀……”李承乾故作恍然,说道:“颜公此言当真醍醐灌顶!看来我这花鸟使,也是该好好思量一番了……”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免得……官袍不保,岂不辜负了这满朝文武的‘厚望’?”
颜师古心头一紧,忙低头不语,一脸苦相,心中暗自忖度:陛下,老臣对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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