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声音在歌剧院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实质的锁链,缠向被告席上那个孤单的身影。
“渎神伪装,欺瞒众生!”
人群的怒火被这句指控彻底引爆。
“她根本没有神力!”
“枫丹就要毁灭了,她却还在演戏!”
爱可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看着芙宁娜,看着那个挺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演下去……”她在心底默念,“芙宁娜,这是你最重要的一场戏。”
原告席上,那由水元素汇聚而成的人形,再次发出了毫无起伏的声音。
“预言的征兆早己显现,枫丹的子民正一个接一个地溶解于原始胎海之水。”
“身为神明,被告人芙宁娜·德·枫丹,非但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反而沉溺于茶会、戏剧与无聊的闹剧之中。”
“五百年的信仰,换来的是彻底的背叛与漠视!”
“此为,罪证之一!”
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芙宁娜身上,等待着她的辩解,或是她的崩溃。
被告席上,芙宁娜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反而是一种被深深刺痛的、戏剧化的委屈。
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
“漠视?”
她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装置,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们将我五百年的守护,我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称之为……漠视?”
她的表演,开始了。
芙宁娜站起身,一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指向台下的芸芸众生。
她的眼神里燃烧着怒火,仿佛一位被凡人误解的、真正的神祇。
“我为你们抵挡了多少你们看不见的灾厄?我为枫丹的存续制定了何等伟大的计划?”
“你们的智慧,短浅到只能看见眼前的茶杯与蛋糕,却无法理解神明真正的布局!”
这番慷慨激昂的斥责,让一部分民众的气焰稍稍减弱。
他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但审判席上,那维莱特冰冷的声音,及时地打断了这场表演。
“芙宁娜大人。”
他没有用“被告”这个词,但语气里的疏离感却比任何称谓都更具分量。
“法庭需要的是证据,而非宏大的宣言。请您就‘如何应对预言危机’,提出具体的方案与事实。”
那维莱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芙宁娜刚刚煽动起来的气氛。
也像一个精准的提示,将剧本引向了下一幕。
芙宁娜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维莱特,眼中的火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迅速弥漫开来的水汽。
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面颊,留下一道悲伤的痕迹。
“方案……事实……”
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尽的孤独与悲戚。
“我以为,你们的信仰,就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我以为,我不需要解释……”
她环视着整个歌剧院,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迷茫、或冷漠的脸。
“我独自站在这高高的神座上,己经五百年了。”
“你们见过我笑,见过我闹,见过我在庆典上挥手致意。”
“可有谁……有谁见过我在这无人的深夜里,独自面对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预言时,是何等的恐惧?”
她的声音哽咽了。
那不是神的控诉,而是一个女孩最无助的哭泣。
台下的喧嚣彻底平息了。
许多感性的枫丹女性,己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天哪……芙宁娜大人她……”
“我们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
“五百年……那该是何等的孤独啊……”
爱可菲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是假的,是芙宁娜的表演。
可她更知道,这份恐惧与孤独,是真的。
芙宁娜正在用她最真实的痛苦,来演绎这场最虚假的审判。
就在这时,那维莱特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
“您的孤独,全枫丹人民感同身受。但这,并不能成为您渎职的理由。”
“我再次提醒您,请正面回答指控。”
“您,究竟有没有能力,阻止枫丹人被溶解的命运?”
这个问题,是整场审判的核心,是一把首指心脏的利刃。
承认,则欺瞒之罪成立。
否认,则需要拿出神迹。
芙宁娜看着那维莱特,那双异色的瞳孔里,悲伤褪去,浮现出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笑意。
她笑了,先是低声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能力?你们现在开始问我,有没有能力了?”
她猛地止住笑声,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全场。
“我为你们献上最盛大的歌剧,我让审判成为枫丹最有趣的余兴,我将自己活成你们最喜爱的模样!我给了你们五百年的繁华与安逸!”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尖锐。
“而你们!在我为你们承受了五百年的孤独之后,却用一把名为‘背叛’的匕首,抵在我的胸口,质问我有没有能力?”
她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舞台,又像是在拥抱自己的毁灭。
“好啊!真是太好了!”
“这真是我见过最精彩、最荒诞、最无情的戏剧!”
“以神之名,我为你们的表演,献上最高的赞誉!”
笑声在歌剧院里回荡,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绝望与一丝不加掩饰的疯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住了。
之前的愤怒、怀疑、同情,此刻都化作了一片死寂的惊愕。
他们的神明……疯了。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一个无力、自大、又精神失常的神。
这,就是芙宁娜想要达成的最终效果。
“咚——!”
那维莱特敲响了法槌,沉重的声音将芙宁娜疯狂的笑声压下。
“鉴于被告人情绪失控,法庭暂时休庭十分钟。”
两名执律庭的警卫走上台,一左一右,站在芙宁娜身边。
那不是对待神明的姿态,而是对待犯人的看管。
芙宁娜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疲惫。
她没有看任何人,任由那两名警卫,将她“护送”向后台的休息室。
爱可菲猛地站起身,想要冲过去。
克洛琳德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沉稳,不容抗拒。
“别去。”
“她……她一个人撑不住的!”爱可菲的声音带着哭腔,全身都在发抖。
克洛琳德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后台厚重的大门后,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休庭的时间很短。”
“但在那扇门后面,她现在是完全一个人。”
爱可菲愣住了,不解地看向克洛琳德。
“什么意思?”
克洛琳德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声音压得很低。
“开庭前,芙宁娜大人下达了唯一的命令。”
“休庭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她的休息室。”
“任何人?”
“对。”克洛琳德缓缓吐出最后一个词,“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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