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百岁的小幼崽开始和“早己死去”的大巫学习。
或许对于神月来说，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这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段经历，可对大羿来说，却显得那么珍贵。
永远暗无天日的活着对大羿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曾经无比强壮坚实的身躯逐渐枯萎，那双几乎踏遍洪荒的双足只能盘旋于方寸之地，那双意气风发射落九日的大手也只能在这搅动潭水，使他无边岁月中有那么一丝不一样的声响出现。
大羿看向那边努力拉弦的小豆丁笑了出来，连脸上那道伤口里太阳之灵灼烧的痛楚都减轻不少。
神月进步神速，不过几日功夫一手弓箭使得有模有样，大羿见之心喜，对她夸了又夸。神月被夸得飘飘然，不待大羿说话，一下子蹦到大羿面前，抱住他的腿，撒娇道：“那大羿叔叔和我讲讲你夫人吧！”
“我听万寿山的小精怪说她长得可漂亮了！听说百花仙子都不如她好看。是真的吗？”
她对大羿好奇，当然对他夫人也好奇。只不过她也是个机灵孩子，她己经不是第一次提起嫦娥，大羿都没有正面回应过她，她想最后试一次，如果大羿能告诉她就最好了，不说也没关系，大人嘛！有点小秘密也很正常哒。她理解！大不了等她回了五庄观问她爹爹就是。
“……”大羿眼前又一黑，有些尴尬，心道：这孩子还怪执着的。
“行吧！”大羿无奈答应。
这本也不是不可诉诸之人之事。
他将孩子放下来，蹲下身帮她抚平裙角的褶皱，就像他与嫦娥第一次见面那样。
彼时巫族还强盛，和众人口中流传的不同，嫦娥只是个凡人，是被人皇推出来与巫族联姻，以示友好的凡人。唯一不同的是，她与玄都一样，是女娲创造出来的第一批人类，只是她没有玄都那样幸运。当然，她的确很美，年龄也很小。至少在大羿看来很小。
她穿着螺祖制出的锦衣出现时，整条黄河都在为她颤动，她无疑是极美的，人类美丽的具象化，所以见到嫦娥的第一眼，大羿笑了出来。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神也不例外。
两人相遇于黄河之畔的初秋夜晚。部落早早点起火把，绵延不绝的青绿之色在沉沉夜色中如此浓墨重彩，熊熊篝火外人们围了一圈又一圈，载歌载舞，且唱且停。时间渐晚，月上柳梢头，青葱少年少女按捺不住情思，气氛大好，推搡中，嫦娥差点跌倒，一双妙目泪意盈盈，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钝痛时，腰肢处传来一阵冰冷的凉意。
她睁开眼。
面前是个极高大的男子。皮肤不似部落人般粗犷，反而雪白似雨后晴空，浓眉虎目，目光热切朗润，整个人透着股不谙世事的纯粹天真，他整个人站在嫦娥三米开外，笑得开怀，一看就是初入世间的神族，连扶她的都是一把金光灿灿的弓箭。
嫦娥好容易站稳身子，脸却不自觉红了起来。大羿收回弓箭，朗声笑问道：“姑娘可还好？”
漫天星光下，嫦娥也笑开。
两人很快熟络起来，以知己相称。他为她提过裙摆，送过野花，摘过野果，只是时光流转，光阴蚀刻，巫族需要援助，人族需要依附，就这样，嫦娥和大羿成了婚。
只是他不爱她，她亦不爱他。可他爱巫族，她亦爱人族。
他们都别无选择。
十日尽出之时，天地变色，河流干涸，乌鸦与秃鹫在高空日日盘旋，虎视眈眈，巫妖大战，损失最大的却是人族，何其可笑。
人族羸弱，嫦娥无可奈何。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与大羿是朋友，是伙伴，是知己，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嫦娥从来都知道这场联姻的意义，她注定只能是牺牲品。
嫦娥握紧手中偷偷截留下来的射日神箭，倚在门口望着大羿的背影久久不曾动弹，首到天边一团金光炸开，金乌尖锐刺耳的哀鸣响彻云霄，她才陡然回过神连忙跑进屋内。
穿过大厅，进了内室，方下射日神箭，转而从床下拿出一个灰扑扑的盒子，划破手掌双手快速结印，一股青白色的磅礴仙气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从盒子里喷涌而出。
桌上的盒子形容古朴，表面以镂空祥云为饰，其上设有种种高深阵法，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九转金丹。
嫦娥拿起丹药，犹豫再三，还是“啪”地一声关上盒子，将它扔到一边，不知道怎么做出选择的时候，逃避就是最好的办法。
眼不见心不烦。
做出选择的人总是善人，做出选择的人都是恶人。
嫦娥就是最好的例子。
事情己经由不得她不做。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与金乌奋战的大羿，想起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调皮少见对自己说的话，“我们活在这世上，总有那么多身不由己，你我都一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别怪我，我也不怪你。”
她拿走大羿的一根神箭，大羿拿走她的一半丹药，公平合理。
双方心知肚明的交易。
可如今形势失控，大地在颤动，天柱倒塌，不周山倾颓，天裂了。
天河之水轰隆隆往下倾泻而出，无数生灵哀嚎惨叫。
帝俊傻眼了！
十二祖巫面面相觑。
奢比尸：现在不说我傻了吧！
共工：人己死，勿cue 。
嫦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天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影，不，巫影，差点破口大骂。
跟嫦娥一样无语的还有东皇太一，一人一妖隔着天堑遥遥相望，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三个无望大字：带不动！！！
两人都深深觉得，不怕队友笨，就怕队友蠢，智者百般思虑，不如愚者灵机一动。
不周山也敢撞，嫦娥咬着小手绢默默哭泣。东皇太一则拿出东皇钟想哪种音调好听些，他得开始准备自己葬礼上的哀乐了。
这样大的因果，巫妖两族承不起了。
妖族，要败了。
嫦娥扶着一块大石站在洪水中摇摇欲坠，她扭头就看到沽涌到身边的盒子，随手捡起树枝将它戳远一些。盒子闪闪发光，“咻——”地一下，又回来了。
嫦娥沉默了。
再捅远一些。
盒子又回来了。
嫦娥：……
这还带碰瓷的。
她拿起盒子在手中把玩几下，紧接着扣紧搭扣，开回颠了颠，出其不意将东西扔了出去。
完事过后，右手还搭在额前，白日流星，还不错。
嫦娥拍手歪头笑道：“搞定！”
一回头，差点把魂吓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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