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城外圈，眼前的景象却比城门口更显触目惊心。
主街宽阔，却坑洼遍布，积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污水的黑泥。
街道两旁挤挤挨挨着低矮的棚户，大多是用朽木、破布和废弃的板材胡乱搭建而成，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彻底掀翻。
空气里弥漫的恶臭更加浓郁，混杂着排泄物的骚臭、劣质食物的馊味和一种肉体腐烂的恶心气息。
街面上污水横流，几只瘦骨嶙峋、皮毛肮脏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发出呜呜的低嚎。
偶尔能看到几个行人，都是面色蜡黄，眼神麻木，步履蹒跚。
一个瘦小的孩子蹲在路边一株枯死大半的老槐树下，正用尽全力掰扯着树皮，往嘴里塞去，咀嚼得异常艰难。
孩子旁边，一个老妇人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与这片令人窒息的破败形成残忍对比的，是街道两旁那些巨大的、色彩鲜艳的招牌。
招牌上写着“周记粮铺”、“富海灵矿专营”、“城主府特供仙酿”等字样，与那些百姓形成对比，更添几分荒诞与绝望。
周富海对此视若无睹，肥胖的身躯在前方灵活地引着路，脸上依旧是那副热情洋溢的笑容，唾沫横飞地夸耀着：“仙长请看，这座城被我治理的井井有条，各司其职。
相比于其他城市一年死去妖兽手中何止数千人，我这里最多几百。
并且兵强马壮，弱者淘汰，强者生存。作为城主，不敢有丝毫怠慢，每日那都是夙夜忧叹……”
他滔滔不绝，言辞恳切，仿佛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全是牛笑月的错觉。
牛笑月沉默地走着，素白的衣袂拂过脏污的地面。
这一路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她清冷的眸子平静地扫过那些在阳光底下啃食树皮的身影，掠过那些蜷缩在棚户阴影里、眼神麻木空洞的百姓们。
周富海那抑扬顿挫、充满自我感动的颂歌在她耳边飘过。
很快，周富海就带着牛笑月来到城内圈。
与城外圈相比，城内圈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百姓虽然说不上富足，但也安居乐业，脸上似乎真的洋溢着幸福。
他们真的各司其职，做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牛笑月美眸略带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胖子，如果只看城内圈的风采，他似乎真的把这座城治理的不错。
城主府更是一番天地。
高大的朱漆门楼气派非凡，门口蹲踞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奇花争艳，空气清新，甚至灵气浓度都高上一些，远胜城中污浊之地。
周富海引着牛笑月穿过回廊，来到一处最为轩敞华丽的水榭。
府邸后园精心打理过的景致框成一幅画。
一张巨大的、由整块实木雕琢而成的圆桌摆在中央，上面早己摆满了珍馐美味。
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清蒸银鳞鱼、以秘法保存色泽鲜红如血的异域灵果、用十年份灵菇慢炖的珍禽汤……香气扑鼻，灵气氤氲。
玉杯金盏，流光溢彩。
“仙长请上座！一路劳顿，下官特意备下薄酒，聊表敬意，也为仙长接风洗尘！”
周富海殷勤地拉开主位的座椅，亲自捧起一尊雕琢成莲花形状的碧玉酒壶，为牛笑月面前的玉杯斟满。
“你怎知我会来此？”牛笑月依言落座，声音清越动人，听不出喜怒。
“仙长自青莲宗而来，一路向北，上一处去的地方是临近我的洲滁城，我算算日子，想来下一站是要来我这里了。”周富海在牛笑月下首坐下，脸上堆着笑。
接着这位城主亲自为牛笑月夹菜：“仙子尝尝这鱼，乃是我们这边的稀罕物，只有光明城可以吃到，肉质细嫩，蕴含一丝水灵之气，最是滋补，还有这果子，可是稀罕物。”
他热情地介绍着，话题却不着痕迹地滑向了他最想表达的方向。
“唉，”周富海放下筷子，拿起自己的酒杯，胖脸上适时地显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悲悯，长叹一声。
“说起最近城中那点小小的风波，让仙子劳心了。
这偌大的城池，二十多万人口，每日生老病死，总是难免的嘛！”
他是一城之主，按地位也比的上一般炼气巅峰的修士。
但牛笑月可是青莲宗炼气期的最强者，板上钉钉的筑基修士，自然不是他能碰瓷的。
他啜了一口酒，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味道：“仙长是宗门高足，天人之姿，想必也清楚，这凡俗百姓，命如草芥，却又最是愚昧短视。
前些日子，不过是因着几处酒楼工钱结算略有些迟滞，有些个不安分的家伙，就听信了外面的谣言，以为别处有更好的活路，便拖家带口地跑了！
还有一些体弱多病的老人，扛不住这倒春寒，悄无声息地也就去了。
都是些……唉，不值一提的小事。
下官己经严令各处工头，务必按时足额发放工钱，安抚人心。
您看，如今城中不是一片祥和吗？”
他自然知道这位青莲宗的仙子最爱管闲事，即便这里己经是青莲宗的边界，她还是喜欢管。
来此地肯定是听闻光明城百姓们无故消失的事情。
所谓的圣母，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周富海盯着牛笑月看，心里蛐蛐，表面却丝毫不显露。
牛笑月依然面色如常。
周富海挥挥手，指向城外，脸上洋溢着自信与满足：“我在此经营多年，不敢说功绩卓著，但也算是兢兢业业，城内百姓安康，赋税充足。
些许微末小事，实在不敢劳动仙长大驾。
仙长此次下山历练，正当游历西方，增长见闻。
这光明城小地方，污浊不堪，恐污了仙长法眼，耽搁了仙长的正事，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牛笑月的表情，试图从那张精致却淡漠如冰雪的脸上捕捉到一丝认同或松懈。
牛笑月端坐不动，清冷的眸光从窗外看向城内圈的百姓们，他们脸上真的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与城外的那些瘦骨嶙峋的百姓们形成鲜明对比。
“为何城内圈与城外圈如此区别对待？”
“仙子有所不知，城外圈那些都是废人，我们这里临近天剑宗，多数被污染之人逃亡来此，我们能大发慈悲的收留，己然是对他们的恩赐。”
牛笑月端坐不动，视线落回到面前玉杯里那微微荡漾的琥珀色酒液上。
杯壁冰凉，映着她无波无澜的侧脸。
牛笑月突然抬起脸，就在刚才，她在这城主府中感受到青莲心诀的气息。
那是只有青莲宗弟子才能修炼的青莲剑诀！
之前她还无法确定，但现在她己经肯定，这胖子必然和青莲宗弟子失踪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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