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易走后的三天,玛格丽特坐在办公室里,拨弄着她所送的那块怀表。
阳光顺着落地窗的透明玻璃射进办公室的红木桌上,圣母像的白色石膏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玛格丽特眼睛生疼,她手向后一探,拉了拉窗帘,挡住了刺入的阳光。
“唉……真是……我为什么会心烦呢?”她喃喃着。
是了,这才第三天,她便忍不住心中的思念,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把之前藏进去的怀表和石膏像又统统掏了出来。颤抖的手将羽毛笔放下,连带着满溢的墨盒中的墨水轻轻摇动,手中怀表的玻璃罩被她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这样自已会安心一些。
她曾觉得,自已不懂爱。她曾认为,自已和路易的恋情不过是了解爱情与好奇心作祟的尝试。
可真到了离别的时候,她却又舍不得了,这个曾经逃避爱的女孩,如今正为情所困。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阳光又温柔的男孩。他可以包容她所有的小性子,无论何时;他可以满足她一切甜蜜的小心愿,即使笨手笨脚,但仍坚持去做。他可以为她烫伤自已,可以为她在一天内从巴黎跑到马赛又跑到里昂最后再回来,只为了她生日的一顿晚宴。
对她来说,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一个自已就算没有任何要求,他也会去麻烦他自已以满足她心中甜蜜的笨蛋。这一场恋情,终究不再仅仅止步于她的好奇心,早就是这样了。
铃兰标本在玻璃板下蜷缩成灰紫色伤口。玛格丽特扯开紧束的领巾,露出锁骨下方未愈的咬痕——那是路易临行前最后的任性。她摸索着从档案柜底层又抽出一段录音带,转盘嘶鸣中响起路易的声音,那是一段法国香颂,老实说是非常非常“土”的一首情歌,路易唱的也并不好,醉酒后的声音颤颤抖抖断断续续,不像在唱歌,反倒像呐喊,还是有气无力的那种类型。
但她却噗嗤一笑,一边笑着一边静静倾听,这对现如今的她来说,并不是外人耳中那呕哑嘲哳难为听的东西,而是路易留下的唯一余响。
急促的雷声盖过了她身边留声机所发出的“雅乐”,她一边关停了它,一边拉开了刚刚拉上的窗帘。阴云密布,酝酿着大雨倾盆,巴黎似乎回应了她的内心,与她烦闷的心一同流下宣泄的雨。
阳光没有了,她却不想开灯。瘫坐在办公椅上,一秒,两秒……
“唉……”伴随着轻轻的叹息,玛格丽特摸索着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火柴和一支蜡烛,一下、两下,待到玛格丽特第三次划亮火柴时,巴黎圣母院的钟声正穿过雨幕撞进公社主席办公室,在她听来,这和圣米歇尔教堂的钟声是何其相似。被烛光点亮的信笺,右下角的1936.5.20被钢笔戳出细小裂痕,就像三天前路易军装第二颗铜纽扣在晨光中的缺口——那之后的是玛格丽特的吻痕。
雨滴在玻璃幕墙蜿蜒成英吉利海峡的海岸线,她忽然想起1932年深秋的马赛滩头。彼时还是帝位觊觎者的路易从扭曲变形的驳船里为她所救,而此刻躺在檀木盒里的鸢尾花怀表正在颤动,又打雷了……
地球仪在某扇未关窗户渗出的风下自动旋转起来,圣彼得堡的坐标位置还留着路易用指甲油画的十字。三天前他匆匆留在电报机旁的雪松叶,但玛格丽特似乎依然能闻到它所特有的甜香,但又混合着当年拉罗什火炮炸开时硝烟的味道,那是当时她在路易身下为数不多能闻到的。她贪婪地吸了一口,其实什么味道也没有,只有雨的浸透了她的鼻腔。她起身关上了窗。
市政厅的探照灯扫过圣母院残存的玫瑰花窗,玛格丽特解开束发的红丝带缠住地球仪转轴。当急匆匆行驶的车辆引擎发声,碾过圣雅克街时,她终于允许自已将脸埋进一方手帕——三天前路易的气息还锁在丝绸经纬里,与,铃兰香、硝烟、圣油和《宣言》的油墨味编织成她新的革命图腾。路易没有收下她贴身的手帕,而是拿走了绣上鸢尾花的围巾。
“纵使贴身,它也终究不及你亲手刻下的心意。”他是这么说的。
将手帕重新收回胸前的口袋里,就着烛光,玛格丽特拿起了羽毛笔,一串串字符如流水般倾泻,可字迹却终究不及以往的流畅精美,它断断续续,虽端庄,却并不赏心悦目。
“嘶……”玛格丽特突然被烫了一下,她没发觉,在她无意识的放置下,烛火已经离她的手太近太近,羽毛笔末端的毛都已经有些焦黑,它防水,但也耐不住高温。
将笔丢到一边,看着面前自已写到一半的一版为支援苏俄而写的檄文,她又是重重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把笔丢到一边,看着纸页在烛火中焚烧成灰烬,她手一扬,便又开始思索。
“喂,卡隆主席,下雨了您怎么不开灯啊。”有些活泼的女声自门外传来,随即门便被打开一条缝,一个金发双马尾的小脑袋和门外走廊的灯光一同照进了主席办公室。
薇薇安看到了她这辈子都难忘的场景:烛火的光亮极小极小,只能堪堪照亮玛格丽特的脸庞,,她微低着头,那张白皙的绝色面孔上挂着滴滴清泪,而玛格丽特自已似乎浑然没有察觉,一双平日里如紫水晶与星空般闪耀的紫眸,此刻泛着晶莹的泪花。她抿着唇,平常办公时扎起的橙发此刻有些乱糟糟的,那是她在解下丝带时的不用心。
心思敏感的薇薇安不禁愣了神,她见过玛格丽特的灵动,狡黠,坚强还有许久没有再见过的清冷和孤僻,可偏偏没见过她的脆弱,这副模样实在是太有吸引力,过于惹人怜爱,薇薇安的身体不禁有些颤抖,她几乎是瞬间便明白玛格丽特的心思。
“薇薇安?”玛格丽特的声音有些沙哑,刚想让薇薇安进来,可她只看见薇薇安咬了咬唇。
“他……”薇薇安说着,“他一定会没事。还有,要是撑不住了,就好好休息……”她逃也似的一下从外面关上了门,门口就此再次遁入黑暗。
她想挽留,可薇薇安的动作很快,刚抬起的手又再一次放下,摸了摸脸颊:“流泪了?什么时候……算了……”
薇薇安的话她听进去了,随着轻轻一声,烛光在摇曳中消失,窗帘被再一次拉上,房间里仅剩的,是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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