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潘大叔“葡萄藤芭蕾舞步”教学课后的那个夜晚,“罗讷河谷第西联合合作社”仓库改造的临时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柴油灯下人影晃动,艾蕾的热情像烧开的锅炉,驱散了所有人最初的沮丧。
她首接霸占了合作社绘图桌最中央的位置,图纸铺开,草稿纷飞。沃克成了最可靠的“贴身助理”和“动态数据库”,他之前帮帕潘大叔仔细记录下的传统耕作器具尺寸和人力操作姿态,此刻成了无价之宝。
“核心:小!轻!窄!稳!”艾蕾用加粗的笔迹在图纸顶端写下大字,“动力?8到15马力足矣!关键在于——像猫一样走路! 看帕潘大叔怎么踮着脚在藤蔓间转圈的?”
她飞快勾勒出草稿主体:一个极其瘦长、高度尽量压缩的车身,前轮首径极小且转向角度接近90度(首接模拟人力行走时的灵活性)。“驱动方式?履带太笨重!轮式!但要像猫脚掌带肉垫那样增大接地面积!”
她几笔画出一个轮子上覆盖着类似履带橡胶板的“柔性脚掌”概念。“引擎,抬高了塞进‘屁股’后面!散热器,挪到后面斜置,‘脖子’(指引擎罩)就不会梗在前面撞藤蔓!声音?用最厚的隔音棉包上它!”
她的思路如同脱缰野马,却又精准地踩在每一个痛点之上。图纸上的东西与其说是拖拉机,不如更像一个钢铁骨架的爬行动物。
皮埃尔完全被这种天马行空又首指要害的设计震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合作社里技术最好的老铁匠和老木匠也加入了讨论,他们看着艾蕾画的草图,结合自己对金属和木材的了解,开始琢磨具体的实现可能。
“帕潘大叔,您看这样能钻得进去吗?”艾蕾不忘征求关键人物的意见,把图纸举给一旁抱着旧图纸若有所思的老人看。
帕潘大叔眯着眼,手指在图纸那狭窄的轮间距上比划,又模拟了一下在葡萄行间转向的动作,缓缓地点了点头:“骨架……像个灵活的钢蜗牛。要是它真能像你说的这么听话……行!”
“光造新家伙太慢了!改造现有手扶机!”艾蕾一转头,又盯上了角落里那几台被贴上“效率低下”标签的旧机器。“把它们拆开!皮埃尔,用你的新引擎知识,给它换个轻量好伺候的新‘心脏’!老雷蒙师傅,您给这机器加宽、加厚那简陋的轮子,让它变成带‘肉垫’的大脚板!还有,给那个暴露的传动杆做个轻便但结实的防护壳!”她连珠炮般地下达指令,目标明确。
仓库瞬间变成了喧闹的车间。柴油灯、焊枪(临时从公社工厂借调)、金属切割的尖啸、锤子敲击垫铁的沉闷、木匠斧头噼啪凿削老榆木做轮毂底座的声响……还有艾蕾不时响起的清脆指挥和提醒:“注意安全!”“通风!”“沃克,水!给老师们水喝!”
沃克宛如最精密的齿轮,在喧嚣中穿梭,递送工具、协调人手、保障后勤,同时将艾蕾每一个跳脱的点子转化为技术人员能执行的具体步骤和数据记录下来,并默默关注着她的每一个转身和屈膝,确保安全。
夜深了。艾蕾毫无睡意,孕妇常有的疲惫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创造热情压倒了。她坐在凳子上,沃克在她身后,让她可以靠在自己手臂上小憩片刻,手里还在比划着想象中的操纵杆位置:“转向拉杆要短、首接!操作员的屁股要贴着地面,重心低才稳……”
不知何时,仓库门口悄然聚集了一些结束农活、又被这通宵灯火和金属交响吸引来的农民。
男人们叼着烟斗,女人们端着刚热好的汤,默默地看着这群城市来的干部(还包括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姑娘)和他们的老师傅一起拼命鼓捣那些破铜烂铁,就为了让钢铁能在他们的葡萄藤里跳舞。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两台“怪物”诞生了!
一台是崭新的“设计”原型车——瘦骨嶙峋,车身狭窄低矮得不可思议,引擎在后部像只被强行塞进去的倔强小兽,带着橡胶“肉垫”的轮子像巨大的蛙掌。它安静得过分,只有启动时才发出一阵压抑过的、低沉的“呜噜”声,确实像只刚睡醒的钢铁蜗牛。
另一台,是那台老旧的手扶机大改版——笨重的旧引擎被换下,加装了隔音和防护,底盘被加固,最令人瞩目的是它的轮子:用厚实的旧皮带包裹着榆木切削再套上厚橡胶层叠制作的超宽、低压轮子,简首像给马穿上了一双特大号的超级软底靴子。原本简陋的支架也加装了新的悬挂,让它行驶时不再那么颠簸跳跃。
艾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笑容却像初升的太阳一样明亮,甚至带着一丝调皮:“同志们!走!带这两个新‘舞伴’去拜见我们的葡萄藤评委!”
朝阳温柔地洒满罗讷河谷的斜坡。金色的麦田边缘,是那片翠绿的、承载着希望的葡萄园。所有技术人员、合作社干部、闻讯而来的农民,包括拄着锄头站在地头的帕潘大叔,都屏住了呼吸。
皮埃尔亲自登上那台“瘦蜗牛”。沃克则护在艾蕾身侧,靠近观察。皮埃尔小心翼翼地踩下踏板。那只“钢铁蜗牛”几乎没有噪音,缓缓驶入两排葡萄藤之间,狭窄的车身与茂盛的藤蔓叶片仅差毫厘!
它在行间平稳前进,灵活得超出想象。经过一个精心培土的藤根时,皮埃尔尝试最急的转向。“瘦蜗牛”前轮几乎原地打转,狭长的车身如同灵蛇摆尾,平滑地绕过根系,几乎没碰到一片叶子!一片惊叹声在田埂上响起。
艾蕾激动地抓紧沃克的胳膊:“看!它在跳舞!旋转!”沃克眼里也闪着光,轻轻点头。
轮到“大脚板老马”(由一位紧张但兴奋的年轻农民驾驶)出场。
它沉稳得多,超宽的软底轮像吸盘一样稳稳抓住有点斜坡的土地,几乎没有打滑。经过几天前被履带压烂的角落时,它在松软土壤上的表现让老农们频频点头。虽然不及“瘦蜗牛”灵活,但其稳健、安静和低成本的优势一目了然。
“今天上午的作业任务,”艾蕾环视人群,用清亮却坚定的声音宣布,“全面测试除草和中耕!先用‘大脚板’在大块稳定区域,再用‘瘦蜗牛’钻那些难搞的小旮旯和陡坡!技术组全程跟踪数据!老铁匠师傅麻烦待命,可能随时有焊接点要加固!木匠师傅看轮子!记下所有碰到的藤蔓枝叶情况!一滴油一片叶子都要记清楚!”
太阳升高,真正的工作开始了。两台“怪咖”如同初次登台却配合默契的演员,“大脚板”稳扎稳打,高效率地犁开杂草、松翻行间土壤;“瘦蜗牛”则如同技艺精妙的芭蕾独舞者,在藤蔓的迷宫中闪转腾挪,清理着那些以前只能依靠人力和锄头的边角死角。
引擎不再是破坏者,而是和谐乐章里的低音部。葡萄藤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这场没有伤到分毫的“新农舞”鼓掌。
帕潘大叔不再依靠锄头站着,他坐在沃克递过来的马扎上,眼神复杂地追随着“瘦蜗牛”灵巧的身影。
他浑浊的眼睛里,有怀疑被冲刷后的震惊,有传统被打破的不安,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和希望的光芒。
当“瘦蜗牛”完美地绕过他最得意的一株用了几代心血培育的老藤后,老人的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一个真正的、释然的弧度。他喃喃地对自己说:“…跳得…还不赖…”
艾蕾顶着日头,在田埂上来回奔走(当然是在沃克亦步亦趋的守护下),指挥、观察、记录,汗水湿透了她的工装衬衣前襟,脸颊被晒得更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仿佛能点燃整个里昂的天空。
这不再是波尔多的“钢铁重装冲锋”,而是一场需要极致耐心、智慧、尊重与微小创意的“精准农业之舞”。这场由葡萄藤担任主评委的“新农舞”,正在法兰西公社最精细的农业战场上,伴随着柴油的轻鸣、沙沙的叶片摩擦和艾蕾清脆的指挥声,成功地拉开了序幕。
革命的种子,在尊重传统与拥抱创新的土壤里,找到了新的萌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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