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准备离开

他首先确认医院周边的街道细节。医院正门前的广场上，几辆救护车歪斜地撞在一起，车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旁边的花坛里，曾经精心修剪的植物早己枯死，只剩下虬结的枯枝。几只羽毛灰暗、体型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的乌鸦，正站在一辆警车的车顶，歪着头，用血红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下方。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从街角的阴影里蹿出，飞快地冲向广场另一头一堆被垃圾袋半掩的、颜色可疑的腐烂物，低头撕扯起来，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它很快又警觉地抬起头，耳朵转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叼着一块腐肉迅速消失在另一条巷子里。

城市并非完全死物，动物接管了废墟。

望远镜转向更远的目标，几个大型超市的招牌在视野里放大，入口处无一例外都是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门如同怪兽的利齿。里面黑洞洞的，货架大多倾倒，空荡荡一片。其中一个超市门口，散落着大量被踩扁的空包装袋，一首延伸到街道上，显示出灾难初期混乱的争抢。另一个超市的屋顶似乎有破损，雨水灌入，里面能看到反光的水洼和发霉膨胀的货物残骸。被彻底洗劫一空，毫无价值。

他调转方向，望向城市外围。河流在远处蜿蜒，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河岸边似乎堆积着一些东西，望远镜拉近——是成堆的、颜色深暗的漂浮物，随着水流缓慢移动，轮廓模糊不清，但绝非自然产物，河岸附近的地面也呈现不自然的深色。水源污染严重。

目光投向南方。越过密集的城区，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被稀疏的植被覆盖，颜色枯黄。视野尽头，影影绰绰似乎有更高的山脉轮廓。笔记本上“南方山区/大型农庄”的推测再次浮现。那里远离城市核心的污染源，可能有相对干净的山泉，植被或许能提供更多食物来源。即使没有幸存者，环境也可能更适宜长期生存。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指节在冰凉的金属筒身上无意识地。医院这个暂时的孤岛，资源有限且不可再生。瓶装水终会耗尽，压缩饼干终会吃完。城市核心区如同巨大的污染源和资源荒漠。向南，向更开阔、更可能有自然资源的区域转移，是生存概率最高的选择。寻找其他幸存者？这个念头在目睹了城市的彻底死寂后，变得无比渺茫，更像是一个支撑自己走下去的、遥远的微光。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这次不是漫无目的，而是专注地、一寸寸地扫视医院通往南方的路径。主干道上废弃车辆太多，堵塞严重，需要绕行，哪些小巷看起来相对通畅？哪些建筑可以作为临时的中转点或瞭望点？哪里可能存在潜在的危险？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结合地图册的记忆和眼前的实景，开始无声地规划着路线。

回到设备库房，他摊开那本城市交通图册，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条清晰的、避开主干道堵塞点的南行路线被勾勒出来，标注了几个关键的节点和可能的物资搜索点。他估算着所需的食物和水的量，以及背包的负重极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图册边缘标注的“黑石山自然保护区”几个小字上，那里在城市的正南方，更靠近山区。一个模糊的初步目标产生了。

堡垒的边界清晰了，离开这座孤岛医院，踏入更加广阔也更加未知的死寂之海，是唯一的生路。他合上图册，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背包，将精选出的物资分门别类地装入，动作沉稳。

决定一旦做出，行动便刻不容缓。陈默像一部高效运转的机器，进入了离岛前的最后准备阶段。

设备库房成了临时补给站。帆布背包被彻底清空，又被他用最合理的空间利用方式重新填满。核心是生存物资：五瓶500ml的纯净水，二十包压缩饼干，三盒午餐肉罐头，两袋真空肉干，一小罐坚果，几包盐和糖。药品占据了另一个重要角落：抗生素（阿莫西林和针剂）、复合维生素片、碘伏棉球、纱布卷、绷带、缝合包、止痛药、退烧药。急救包固定在背包外侧最顺手的位置。

工具是生存的保障。磨得锋利的消防短斧挂在腰间皮带上，多功能工具钳插在背包侧袋，那套无菌手术器械用无菌布包好放在内层，新得的精密工具套组也塞了进去。地图册折叠整齐，放在最容易取到的夹层。笔记本和笔贴身存放。老旧的机械腕表表带调整得更贴合手腕。那块模糊的家人合照，被他小心地用一小块塑料布包好，塞进工装最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帆布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提在手里分量十足，背在肩上更是沉甸甸的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