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行囊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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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行囊千钧

 

天色由青灰转为鱼肚白,渝州城在薄雾中渐渐苏醒。

周家宅邸的后院,却依旧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库房门口,周灿穿着那件半旧的靛蓝短褂,正心不在焉地翻动着竹匾里晾晒的防风根。他的动作机械,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后院深处静庐的方向,带着焦灼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昨夜与二姐那无声的对峙,母亲深藏忧虑的眼神,还有大哥肩头那沉甸甸的承诺,都像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却让周灿猛地一激灵,差点把手里的防风根扔出去。他慌忙回头,只见周芸正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拎着那个深蓝色的、鼓鼓囊囊的双肩褡裢。

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熬夜未褪的淡淡青影。她没说话,只是将褡裢递了过来。

周灿看着那褡裢,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认得这料子,厚实耐磨的帆布,是二姐特意去布庄挑的。他也看到了褡裢外侧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几乎看不见、却让他心头猛地一烫的——用暗金线绣成的、熟悉的鼎纹轮廓!

“二姐……”周灿的声音干涩发紧,双手下意识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才有些颤抖地接过褡裢。入手的分量让他心头一沉!厚实,,显然塞满了东西。他几乎能想象里面装着什么:耐放的干粮,救命的药,御寒的衣物,防身的家伙……还有……他不敢深想。

“拿着。”周芸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递给他一件寻常物件,“里面都收拾好了。干粮、药、换洗衣物、油布、匕首……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灿的胸口,“给你新做了套衣服,放最上面了。贴身穿着,别……弄破了。”

“贴身穿着……”周灿喃喃重复,手指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是二姐之前缝补旧衣时留下暗袋的地方!新衣服……难道也……?

周芸没有解释,只是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交代:“钱……放在褡裢最里层暗袋,有扣子。省着点花,别被人盯上。山里……不太平。”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灿的脸,带着警告的意味。

周灿用力点头,只觉得手里的褡裢重逾千斤,每一寸布料都浸满了姐姐无声的牵挂和沉甸甸的守护。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道歉的话,保证的话……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无比苍白。

就在这时,周恒的身影也出现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旁。他手里拿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厚厚的小册子,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灿儿。”周恒将油纸包递给周灿,声音低沉而郑重,“这个拿着。里面是我这几日……将玉简星图、龟甲符文,结合《荒异志》残篇和太爷爷手札,能整理出来的所有关于星穹鼎、祭坛方位、以及‘引炁’法门的关键图谱和注解。字迹潦草了些,但关键处都做了标记,你……务必收好,路上勤加参悟。”

周灿接过那油纸包,入手微沉,纸页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他知道,这薄薄的一册,凝聚了大哥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心血!是他在那凶险莫测的星途上,唯一能依靠的“指引”!

“谢谢大哥!”周灿的声音带着哽咽,将油纸包紧紧抱在怀里,又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褡裢最内侧、靠近背部的夹层里,与母亲给的那枚怀表放在了一起。一份是归途的锚点,一份是前路的星图。

周恒的目光扫过周芸准备的鼓鼓囊囊的褡裢,又落在弟弟身上那件半旧的靛蓝短褂,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吟片刻,忽然解开了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鞘。

皮鞘里,是一柄长约七寸、刃身狭长、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精钢短剑!剑柄缠着防滑的细麻绳,显然是经常使用之物。

“这个,你也带上。”周恒将短剑连鞘一起递给周灿,语气不容置疑,“山里蛇虫多,猛兽亦有,防身用。大哥……用不上这个了。”他拍了拍腰间的笔袋,露出一个温和却略带苦涩的笑容。

周灿看着大哥递来的短剑,心头剧震!他知道,大哥虽喜静读书,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早年也曾随父亲进山辨识药材,这短剑是他防身的利器!如今,却给了他!

“大哥!这不行!你……”

“拿着!”周恒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长兄的威严,“你用得着。我在家中,用不着这个。”

周灿看着大哥坚定的眼神,鼻尖酸涩得厉害。他不再推辞,重重地点头,接过那柄带着兄长体温的短剑。入手微沉,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将短剑仔细地插在腰间的束带上,紧贴着身体,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守护。

就在此时,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周福海背着手,踱步到了后院。他显然也是早起,眉头习惯性地锁着,目光扫过库房前站着的三个儿女,尤其在蔫头耷脑的周灿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周芸手里空空如也(褡裢己在周灿身上),最后落在周灿腰间那柄显眼的短剑上。

“大清早的,杵在这儿做什么?”周福海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严厉,但细听之下,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灿小子,让你晒的防风翻完了?还有空在这儿磨蹭?”他的目光又扫过周恒,“恒儿,你也是,脸色这么差,昨晚又熬到几更天?说了多少次,身体要紧!”

“爹,防风快翻完了,我这就去!”周灿连忙应声,下意识地想把腰间的短剑往身后藏了藏。

周福海鼻腔里哼了一声,没再多问儿子,反而从自己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用旧皮子缝制的、巴掌大小的扁平小袋,看也不看地丢给周灿:“接着!磨磨唧唧的,看着就烦!”

周灿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父亲身上的温度和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打开皮袋口一看,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浓烈的辛辣刺鼻气味。

“雄黄精。”周福海没好气地说道,眼睛却看向库房角落堆着的药材,“驱蛇虫最管用!进山少不了!省着点用,这玩意儿精贵!”他说完,背着手,不再看他们,转身就往前院铺子方向走去,脚步似乎比平时更沉重了些。

周灿握着那袋父亲丢来的雄黄精,感受着皮袋上残留的体温,又看看腰间大哥给的短剑,再摸摸背后二姐准备的、装满牵挂的沉重褡裢……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着汹涌的酸涩,瞬间冲垮了心防。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差点涌出的泪水狠狠逼了回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父亲给的雄黄精皮袋,也珍而重之地塞进了褡裢外侧一个顺手的小口袋里。然后,他弯下腰,更加用力地翻动起竹匾里的防风根,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这枯燥的劳作中。

晨光渐亮,驱散了薄雾,将兄弟三人沉默的身影投射在地上。行囊己备,千钧在肩。离别的时刻,在无声的压抑中,悄然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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