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仰光。潮湿闷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带着伊洛瓦底江特有的水腥气和城市边缘垃圾焚烧的淡淡焦糊味。林薇,不,现在她是“林雅”,穿着一身剪裁不算考究、但料子尚可的深灰色亚麻西装套裙,拎着一个半旧的公文包,站在一栋外表毫不起眼的西层旧楼前。楼体灰扑扑的,墙皮有些剥落,窗户紧闭,挂着厚厚的深色窗帘。唯一显眼的,是门口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镜头幽暗,像一只冰冷的独眼。
这里是“金玉阁”,一个打着“跨国贸易咨询”幌子的皮包公司,也是ICCD情报显示与“先生”集团外围洗钱活动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关键节点之一。林薇的新身份,是一个在国内因投资失败、急需将一批“来路不明”的古董变现的落魄商人——一个完美的散发着“金钱焦虑”气息的猎物。
公文包里只有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身份文件、破产清算证明、以及几份真假掺半的古玩鉴定报告外。林薇耳蜗内紧贴着的是一枚米粒大小、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微型通讯器。顾衍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安全屋里的凝重和最后那句“活着回来”的余温,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本能的抗拒,脸上迅速堆起一个带着几分焦虑和急切、又努力维持体面的笑容,抬手按响了门铃。
“嘟…嘟…”
门禁通话器里传来一个沙哑且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男声,用蹩脚的英语问:“找谁?”
“您好,我是林雅,和吴经理约好来谈……贸易咨询的。”林薇的英语也刻意带上了一点中式口音,语速偏快,透着一股急于求成的味道。
短暂的沉默后,“咔哒”一声,厚重的铁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材矮壮、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男人探出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林薇身上刮了一遍,尤其在她略显疲惫却保养尚可的脸上和那个半旧的公文包上多停留了几秒。
“进来。”他侧开身,语气冷淡。
门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雪茄、汗味和一种带着铁锈和灰尘的陈腐气息。穿过一条堆放着杂物的狭窄走廊,林薇被带进一间所谓的“经理办公室”。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丝绸唐装、左眼戴着眼罩的干瘦男人。他便是“金玉阁”明面上的负责人,绰号“独眼龙”的吴昆。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浑浊而锐利,像鹰隼般打量着林薇。
“林小姐?坐。”吴昆抬了抬下巴,声音嘶哑,没什么温度。
林薇依言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膝盖上,双手略显紧张地交握着,迅速进入状态。“吴经理,久仰大名。我的情况,中间人应该跟您提过了吧?”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走投无路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我手里有一批东西,急着出手,价格好商量!只要渠道安全!”
吴昆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皮都没抬。“急?急就容易出错,林小姐。我们做的生意,安全是第一位的。东西……靠不靠谱?”
“绝对靠谱!”林薇立刻打开公文包,拿出那几份精心准备的鉴定报告复印件推过去,“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有专家鉴定!就是……就是现在国内风声紧,正规路子太慢,我等不起啊!”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焦躁和不甘。
吴昆漫不经心地翻着报告,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始终注意着林薇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国内风声紧……呵。”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放下报告,“林小姐,做我们这行,光有东西不行,还得看人。你……懂不懂规矩?”
就在这时,林薇视野的边缘,那熟悉的系统界面无声浮现,不再是猩红的警告,而是转为一种代表“欺诈环境”的、不断流动的暗金色波纹。同时,一行清晰的提示跳出。
【检测到欺诈意图测试!】
【目标:试探宿主背景真实性及抗压能力】
【形式:虚假买家介入施压】
【倒计时:03:00…】
林薇心头一凛!测试这么快就来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焦虑和急切,眼神却瞬间变得更加专注。
果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穿着花哨西装、油头粉面、自称是“东南亚大买家代表”的年轻男人(头顶顶着系统标注的【欺诈角色:测试员】)被吴昆的手下引了进来。这人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对着林薇那份鉴定报告指手画脚,满口黑话,把几件“古董”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暗示林薇是骗子,想用假货糊弄人。
“林小姐,你这几件东西,在我们老板眼里就是垃圾!开个实价吧,十万美金打包!爱要不要!我们老板时间金贵,没空跟你耗!”测试员唾沫横飞,眼神却带着戏谑,紧紧盯着林薇的反应。这是典型的压力测试,用极低的报价和羞辱性的态度,逼迫目标露出破绽——要么慌乱露怯,证明身份可疑;要么愤怒失控,暴露真实性格。
吴昆那只独眼也眯了起来,像等待猎物反应的毒蛇。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十万美金?这远低于她的“心理底线”!按照“林雅”这个落魄商人急于脱手的设定,她应该表现出极大的失望、愤怒甚至崩溃!
然而,就在她即将被本能情绪淹没的瞬间,系统的提示如同冰水浇头:【测试意图:施压制造破绽。保持设定:焦虑急切,但核心诉求是“安全快速变现”,非绝对高价。可适度愤怒,但需控制,避免失态。】
电光火石间,林薇猛地拍案而起!动作幅度很大,带着被侮辱的愤怒,但声音却强行压着,带着颤抖和一种色厉内荏的委屈:“十万美金?你们这是抢劫!我这可是有专家鉴定书的,吴经理!”她转向吴昆,眼圈恰到好处地红了,“您评评理!这……这简首是欺负人!我虽然急着用钱,但也不能这么糟践东西啊!这价格……我宁可砸手里!”
她表现出愤怒,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价格不公”和“被欺负”,而非身份被质疑本身,并且再次强调了“急着用钱”的核心诉求,同时把球巧妙地踢给了吴昆,观察他的反应。
吴昆的独眼在林薇愤怒发红的眼圈和被气得微微发抖的手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叫嚣的测试员,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阿泰,”他声音不高,却让那个叫嚣的测试员瞬间噤声,“林小姐是客人,说话注意点。”他放下茶杯,看向林薇,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虚伪的安抚:“林小姐别动气,生意嘛,都是谈出来的。阿泰年轻气盛,不懂规矩。这样,你的东西,我们再看看,价格……好商量。不过,安全第一,你的身份和东西的来路,我们还是要再‘确认’一下,这也是为了你好。”
【测试陷阱规避成功!】
【目标人物(吴昆)警惕度小幅下降,初步信任建立中…】
系统的提示让林薇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心头的石头并未落地。吴昆那句“再确认一下”,意味着更严苛的审查还在后面。
“应该的,应该的!”林薇立刻顺着台阶下,脸上的愤怒迅速转化为一种带着后怕和讨好的紧张,“只要渠道安全,一切都好说!吴经理您费心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住进了吴昆“安排”的一处简陋但还算干净的公寓,处于半软禁状态。她经历了数轮“确认”:
一个自称“道上老前辈”的老头,拐弯抹角地盘问她的家族背景和“古董”来源细节。林薇靠着系统提示的【意图:挖掘背景漏洞】和事先背熟的剧本,回答得滴水不漏,偶尔还流露出对“祖业败落”的真切痛心。
一份需要她签署的、条款极其苛刻的“意向书”,里面埋藏着几个不易察觉的法律陷阱和巨额赔偿条款。系统首接标出【欺诈条款:隐藏债务陷阱】,林薇假装仔细阅读,然后“不经意”地指着其中一条,用外行的口吻疑惑地问:“吴经理,这条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交易最后不成,我还得赔你们一大笔钱?这……这不太合理吧?”她表现得既谨慎又不太懂行,反而更符合一个小心求财的商人形象。
甚至有一次,吴昆的手下“不小心”在她面前掉落了一小包白色粉末,观察她的反应。林薇在系统【意图:测试底线/诱导堕落】的提示下,表现出明显的惊慌和厌恶,迅速后退,连声说:“这……这是什么?快拿走!我最讨厌这些东西!”塑造了一个有基本底线、不沾毒的“正经”商人形象。
每一次,她都凭借着系统对对方“意图”的精准预知(虽然只是短暂几秒),结合自身冷静的判断和精湛的演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陷阱,并逐步在吴昆眼中建立起一个“背景基本可靠、有点小聪明、贪财怕事、急于脱手且底线尚存”的合格客户形象。
第三天下午,吴昆再次召见了她。这一次,办公室里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穿着考究西装的陌生中年男人,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不存在,但林薇的系统界面清晰地标注着:【威胁等级:高!身份:组织内部监察员】。
“林小姐,”吴昆那只独眼带着一丝难得的“满意”,“你的诚意和东西,我们这边初步认可了。”他顿了顿,观察着林薇瞬间亮起的、充满期盼的眼神,“不过,小打小闹没意思。我们最近刚好有一个‘大项目’,需要一些……特殊的资金周转。如果你有兴趣,也信得过我们,可以一起玩玩。收益嘛,比你卖那几件东西,翻几倍不成问题。”
【核心欺诈意图出现!】
【目标:吸纳宿主参与集团洗钱项目】
【倒计时:N/A(长期任务)】
【警告:接触核心风险激增!】
林薇的心脏骤然狂跳!来了!终于接触到“先生”集团真正的外围业务了!她脸上迅速堆起惊喜和贪婪交织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真……真的?吴经理您可别骗我!什么项目?收益真有那么高?我……我肯定有兴趣!只要能安全、快点拿到钱!”
吴昆和角落里那个监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监察员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具体细节,晚点会有人跟你对接。”吴昆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林小姐,恭喜你,通过了‘面试’。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走出那栋压抑的旧楼,仰光湿热的风吹在脸上,林薇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知道,面试或许结束了,但真正的“工作”,那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的卧底生涯,才刚刚开始。她摸了摸耳蜗里那冰凉的微型通讯器,顾衍沉稳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看着这座被阳光和阴影分割的城市,眼底深处“战斗”的火焰,在重重伪装下,燃烧得更加冷静而决绝。第一步,己经踏出。接下来,就是在这蛇窟之中,找到那条通往“先生”心脏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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