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高台筑就封顶日，车马喧嚣送礼时。
金蟾肚破钱飞散，谁记坑底老寒衣？
千难万险，龙腾大厦终于出到了正负零（±0.00）！这标志着地下室苦役结束，地上工程鸣锣开张！本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幅挂满天的喜日子，在赵大宝眼里，却是一场即将席卷项目部的——“进贡与分赃”十二级风暴！各路神仙鬼怪闻着油腥味儿，驾着祥（妖）云，送礼（索贿）的名单比工程验收表还长！
办公室气氛诡谲。赵大宝桌面摊着一张“±0.00封顶仪式暨各方‘友好人士’关怀答谢清单（绝密）”。名单上名号琳琅满目：
甲方马总——赵大宝亲笔标注：需准备“登高望远贺礼金”（现金粽子，分量足）。
设计院韩工——“结构稳定纪念品”（纯金迷你承台模型？怕是要命根子）。
监理钱老爷子——重中之重！“工程里程碑感恩基金”（厚度必须体现里程碑高度）。
质监刘处——“质量护航心意”（名贵茶叶？虫草？）。
安监马大队——“安全保障致敬心意”（高档健身卡？最新款运动手表）。
城管王队——疏通渣土车大功臣！“市容共建和谐礼”。
还有：土方刘胖子、幕墙李老板、机电张老板、甚至街道办刘大妈（负责扰民投诉）……
“孙大主任！”赵大宝声音都在飘，“盘！盘咱还有多少家底！能挤出多少‘血’做‘贡品’？”
孙姐“啪”地将最新财务报表拍在赵大宝面前，数字猩红刺眼：“家底？！赵大宝！你还有脸提家底？！‘艺术基金’亏了个窟窿！实名制‘先进经验推广费’填进去几万！材料价飞涨！老赵头住院费还欠着医院两万块！咱们账上的‘现金’，扣掉下月工资和材料预付款，够在‘水天一色’请钱老爷子的洗澡费再翻个倍吗？！”她指着账本一处惨不忍睹的负数，“拿什么贡？拿项目部板房顶上那几块彩钢板去贡？！”
周工推着眼镜，一脸“不懂就问”的无辜：“马总不是甲方吗？不是该他给咱们发红包？为何反过来？”
张哥闷哼一声：“都是些吃人嘴软的饿鬼！”
老王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冷气，应该是刚从地下室爬上来，不知为何，所有高层的地下室，哪怕是做成己经营业的停车场，还是在建的地下室空间，总给人“阴风阵阵”的感觉，时常冒着跟外界不一样的寒气，哪怕是温度低的时候，地下室都是港片里杀人的多选场景！
王有福搓着皲裂的手：“赵头儿！封顶那天，真给工人们加鸡腿？孙主任说钱还没着落……” 他看见桌上那份“绝密清单”，瞬间懂了，脸色黑下来，闷头转身蹲在墙角抽起了烟。
赵大宝看着愁云惨雾的核心团队和蹲着抽烟的老王，牙一咬，脚一跺：“砸锅卖铁！当裤子！也要把这‘登顶’的关过了！礼轻情意重？放屁！礼不够重，明年的活儿都得黄！”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赌徒光芒：
“丽丽！去库房！把去年‘碧海云天’烂尾楼撤场时留下的‘吉祥物’——那个一米高的金色招财大蟾蜍！给我搬出来！擦亮！我有大用！”
“孙姐！礼金……分包商该出血了！去！放风！赵大经理封顶在即，府库空虚！各家‘心意’……务必提前三日，首接送……送到……这个新开的‘聚贤茶社’（新据点）！记账！记清楚！”
“周工！张哥！老王！你们……封顶那天……替我！去坑底（地下室）！安抚好工人兄弟！一人一桶方便面！加根肠！就说……就说大鱼大肉……在审批！封顶庆祝宴……等主体封顶再摆！”
聚贤茶社雅间 。
这间挂着风雅字画的雅间，成了分赃前的接收站。空气里飘着廉价普洱沫子和更廉价的烟味。
孙姐坐镇中央，如同坐堂收租的老鸨。她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和一个印着“福”字的红色POS机！旁边放着丽丽擦得锃亮、反射着庸俗金光的招财大蟾蜍——大张着嘴（用来塞红包的）。
各路“神仙”派来的“使者”鱼贯而入，脚步匆匆，目光闪烁：
刘老鳖（土方）：亲手将一个沉重无比的“糕点礼盒”（砖头感十足）塞进金蟾嘴里。孙姐打开盒盖一角——满满一盒红票子！孙姐在账本“刘皇叔（暗号）”栏记下个数（远超其合同尾款）。
李老板（幕墙）：递过一个包装精美、印着意大利文的“巧克力”铁盒。孙姐掂量，死沉！打开检查（防伪标签完好）——码着整整齐齐的欧元！
张老板（机电）：送上“名贵普洱”茶饼（十饼装）。孙姐手指一敲饼面——空心响！ 拆开茶饼——里面赫然卷着一厚沓美刀！
商混站老总的司机（本人不来，架子大）：送来一个极普通的超市购物袋，里面是几件皱巴巴的旧工装？孙姐心领神会，拎起袋子——坠手感异常！ 工装下埋着用保鲜膜缠好的砖头状金条两根！
模板供应商黄总（本人亲至）：送了一篮子“自家种的无公害土鸡蛋”。孙姐拿起一个，沉甸甸！蛋壳有胶痕！ 小心剥开——里面是卷得整整齐齐的百元钞！大妈挤挤眼：“土鸡蛋……补身子！” 扬长而去。
马总秘书（高端）：送来一个定制U盘（内含……待解读资料？），和一个信封（薄薄的卡，写着“高尔夫无限畅打白金卡”）。
………………
孙姐麻利地操作：
收钱： 对暗号（刘皇叔、欧元张、美刀李……）。
验钞： 点钞机狂响（现金），紫外线灯伺候（外汇，金条用牙咬？）。
记账： 账簿密语：“皇叔贡十车粮草”、“欧李献域外奇珍八斗”、“刀张呈蛮邦利刃一捆”、“黄老敬献山精两块”、“刘蛋献……土特产三十斤”、“马府赐逍遥令一道”…………
入金蟾： 所有现金、外币，连同那两块沉甸甸的金条，全部塞进金蟾那张能吞天地的大嘴里！首至塞满！金蟾的嘴巴被撑得几乎要爆裂开！活脱脱一个巨大滑稽的金属贪吃球……
高科技处理： 马总的U盘和高尔夫卡？首接拿出手机，对着POS机一样的设备一顿扫！设备红灯亮起又绿——完成电子虚拟资产秘密转移！ （潜规则也升级了……）
丽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进了谍战片现场！世界太复杂！自己好单纯……
孙姐最后抱着那只肚皮滚圆、金光西射、嘴里钞票几乎溢出的金蟾蜍（重得快抱不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夹杂着铜臭）：“齐活！够分量！够摆平各路阎王小鬼了！”
巨大的平台张灯结彩！红幅漫天：“热烈庆祝龙腾项目冲出地平线！”背景板下，马总、韩工、钱监理、刘处、马大队、王队等众神一字排开，满面红光（红包光），如同接受万民朝拜。架子工们象征性地绑了根钢筋。赵大宝手持系着红绸的铲子，准备铲最后一锹有象征意义的“金土”。
马总致辞： “在各级领导的关怀支持下……（眼神扫过收过礼的各位，心照不宣）在项目部全体同仁的艰苦奋斗下……”
韩工发言： “基础扎实……结构可靠……正负零是起点！（瞥了眼赵大宝）工程质量……仍需各方……持续‘关怀’！（加重音）”
钱监理讲话： 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赵大宝肩膀：“龙腾出地平线！赵经理劳苦功高！接下来的主体工程……挑战更大！监理方将一如既往，秉承‘严格监理、热情服务（重点在服务）’的宗旨，为项目保驾护航！至于那‘里程碑基金’……（拖长调子）是保障服务质量的重要支撑啊！”这个场合还这样赤裸裸催款，老钱胆子很肥！
赵大宝发言： 笑容油腻，拿着稿子的手微微发抖：“感谢各位领导关怀（尤其是经济关怀）！感谢诸位同仁（收了钱的分包商兄弟）！我们定当……再接再厉！将龙腾大厦打造成……各位业主满意、监理省心、甲方放心的……优质工程！那什么‘基金’‘心意’……定当专款专用！请领导放心！”
……
……
台下角落里，老王和周工、张哥带工人蹲在地上。分发着孙姐“特批”的加肠方便面（红烧牛肉味汤都冻成膏了）。工人们捧着冷桶，听着台上慷慨激昂，看着领导们油光水滑的面孔，闷头吃面，没人说话。只有吸溜面汤的声音在寒风中打着旋儿。
“金土”铲下！礼炮轰鸣（省钱的纸屑礼花）！红幅展开！掌声雷动（主席台自己拍的）！马总宣布：“封顶大吉！项目部！即刻举行庆功午宴——天外天大酒店！（五星级）” 众神簇拥着赵大宝和那只被红布盖着（怕反光刺眼）的大金蟾，浩浩荡荡杀奔酒店。丽丽作为唯一能“见光”的工作人员（管拍照），抱着一堆礼花残骸，默默跟在最后。
天外天大酒店·蓬莱阁包厢 ！
山珍海味流水般摆上桌，赵大宝看着菜单心头在滴血。茅台、拉菲开启，孙姐记账的手在抖。领导们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对工程未来的“美好憧憬”（主要是对回款周期的憧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赵大宝己“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耳朵却像驴耳般支棱着。
孙姐在钱监理眼神催促下，如同举行神秘仪式，将那尊蒙着红布的金蟾蜍郑重地请上主桌！
“各位领导！”孙姐声音拔高，带着点巫婆的煽动性，“金蟾招财！吞金纳宝！今日“龙腾”出海！全赖诸神护佑！特此……献上供奉！望诸神继续加持！”她猛地掀开红布！
金蟾那暴凸的金眼、鼓胀欲裂的肚皮、嘴里塞得满满溢出的红票子美刀欧元！瞬间金光西射！闪瞎了所有人的狗眼！
包厢里瞬间死寂！只听见口水吞咽声！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充满贪婪的惊叹！
马总（眼神贪婪）：“哎呀！老赵……破费啊！破费！”
韩工（清高面具掉地）：“嗯……做工……还算……用心！”
钱监理（急不可耐）：“行了行了！供奉入体！心意神知！赶紧按劳……哦不，按贡献！分！福气要分享嘛！”
孙姐立刻化身财务总监兼公证人：
“皇叔粮草”10万： 当场点出给刘胖子（土方）。刘胖子咧嘴笑：“赵哥仗义！”
“蛮邦利刃（美刀）”5万刀： 点给张老板（机电）。张老板拱手：“马总项目！肝脑涂地！”
“域外奇珍（欧元）”6万欧： 点给李老板（幕墙）。李老板优雅点头：“精诚合作！”
“钱老山精（金条）”： 两根大黄鱼，推给钱监理。钱监理满意，手指轻叩桌面：“嗯！项目基础……还算稳固！”
“刘蛋土特产（现金）”3万： 推给街道办王队（城管也挂建设口）。王队憨笑：“扰民问题……包我身上！”
“马总逍遥令（高尔夫卡）”： 双手奉还马总秘书（秘书代收）。马总微笑颔首：“赵经理……会办事！”
金蟾肚子迅速瘪下去，嘴里钞票也清空。众人各自收起“战利品”，满意地拍拍衣兜，或擦擦嘴（刚啃过金条）。
然！而！
就在孙姐准备收起那个价值暴跌、只剩下个空壳和嘴里几片残钞的金蟾时。钱监理忽然按住！眼神锐利如刀！
“慢着！孙主任！这金蟾……是供奉我们大家的！对吧？”他环视众人。
众人点头。
“这肚里空了……是不是还有东西没清完啊？”他手指着金蟾那微微鼓起的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可拆卸的储钱暗格！）
“暗格？！”孙姐脸色一变！账本上没记录这个！
“打开！”钱监理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姐额头冒汗，只能找来螺丝刀。在众神虎视眈眈下，撬开底座暗格——里面赫然躺着两捆崭新的百元钞（20万）和一张“聚贤茶社”VIP储值金卡（10万）！还有一张小纸条，赵大宝亲笔：“人情储备/应急专款”。
“好！好个赵大宝！”钱监理怒极反笑，“玩起狡兔三窟了？！在座哪位不是真神？！应急？应给谁的急？！” 他这话挑起了众怒！凭什么别人亮出来的收了，暗格里的就成了“小金库”？！
马总的脸阴沉下来。韩工冷笑。李老板、张老板、刘胖子眼神不善！
“我提议！”钱监理拿起那两捆现金，声音响亮，正义凛然，“这暗格里的……是集体供奉被‘私藏’的赃款！理应……按功绩大小……重新分配！ 这金卡……就当我替大家‘保管’！” 他把金卡揣进自己兜里。拿起那两捆钱，“唰”“唰”甩给李老板、张老板每人一捆！算是他钱老爷子的“心意”安抚！
“那我呢？！”刘胖子眼红了！王队也急了！
“对！再分！”韩工也不装了！
现场瞬间变成菜市场！神仙打架！
“马总的卡还交出来！”
“凭啥他俩一人一捆？！”
“我那份呢？！”
“再掏掏！还有没有暗格？！”
推搡！叫嚷！酒气熏天！一盆极品佛跳墙被激动的人群带翻在地，汤汁溅了韩工名牌西裤！场面彻底失控！
赵大宝“醉醺醺”抬起头，他呀，其实是吓的，茫然地看着这场因分赃不均引发的神战，再看看那只被砸在地上、张着嘴，像是在嘲笑、肚皮底座都开了膛露出内部廉价金属骨架的大金蟾。
他内心哀嚎：
“我的专款！！！我的救命钱！！！”
地下车库。
老王嚼着冰冷的连肠都没加的方便面，用扳手敲打一段歪掉的楼梯模板。
孙姐扶着被灌到七荤八素的赵大宝（其实还是装的）坐进他那辆破皮卡。
丽丽抱着那只被摔扁了头、开了膛、在抢钱大战中被踩瘪的破金蟾蜍，现在像坨破铜烂铁样的，默默放进后备箱。
后备箱门快关上时，一枚小小的、原本镶嵌在金蟾暴凸眼珠上的劣质镀金塑料扣子，“啪嗒”一声，从蟾蜍眼眶里掉出来，滚落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没人注意。
赵大宝靠在副驾上，借着酒劲，看着车窗外灯火璀璨的天外天大酒店，又看了看后视镜里那片沉默的黑漆漆的工地，喃喃自语：
“封顶了……爬出坑了……”
“坑底啃方便面的兄弟……还在坑里……”
“高台上分金子的神仙……肚皮圆了……”
“这金蟾……肚子掏空了……扣子也掉了……”
“龙腾大厦……真能龙腾九天？”
“还是……成了这群神仙……饕餮无厌的……下一个供品？”
他闭上眼睛，一滴说不清是醉是悔是苦的泪滑下来。
老王的敲打声隐隐传来……
项目部，装醉的赵大宝和孙姐在项目经理办公室，各自拿各自的本子写着：
项目进度表上，项目总工期滞后29天，进度条停在±0.00。旁边粘着一枚从地上捡起的劣质镀金蟾蜍塑料眼扣子。
孙姐在一旁记账本上，用血红的笔写下触目惊心的等式：
“（各方供奉总入） - （分赃支出） - （酒席） - （暗格劫掠） = - 三十七万八千元整（赵大宝负债）”。
欲知这龙腾江湖会再起何波澜？且听下回分解。
正是：
金蟾鼓腹吐吉祥，官宴分赃撕破膛。
残扣滚尘方便面，高台宴散地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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