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安全规章似王法,阎罗铁面欲封神。罚款单飞如雪片,浆糊盆里起怨嗔!
上回书说到,图纸会审的三国演义暂告段落。然则,龙腾工地的江湖,怎容片刻消停?这边厢设计、施工、甲方三方拉扯不休,那边厢,一位立志将工地建成“不破金汤”的“阎罗”正磨刀霍霍——安全总监张哥,要大展拳脚了!
张哥其人,前文书己有交代。自打项目部成立那天起,他便将那《安全生产法》视作至高无上的“圣经”,而那本红皮的安全巡查记录本,便是他惩奸除恶的“生死簿”。眼见工地人员渐多,作业铺开,各种违章如同野草般冒头:安全帽不系带的有之,高处作业图省事不挂安全带的更有之!电气线路乱拉乱接更是家常便饭!
张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痛感仅靠“人盯人”的低吼(“安全帽!安全带!停!”)己无法震慑日益膨胀的“江湖草莽”。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武器,一个能将“安全”二字刻进每个人骨髓里的神器!
这一日,阳光正好(在安全问题上,张哥眼里从无好天气)。工人们刚下早班会,准备上工。忽见项目部板房外那面最显眼的白墙上,突兀地竖起一块崭新的黑板!
此榜长约两米,高约一米五,通体墨绿,边缘描着醒目的明黄色警戒边!最上方,贴着一行电脑打印的、字体加粗、颜色鲜红的隶书大字:
“龙腾大厦项目安全行为规范英雄榜暨违章警示录”
落款:安全总监 张勇 (并盖有项目红章)
榜内区域,左右泾渭分明:
左半边 (红底金字): “安全卫士英雄榜”(目前空空如也)。
右半边 (白底黑字): “违章曝光警示栏”(同样空空如也,却透着森森寒气)。
榜文高悬,内容却如万斤巨锤,砸得围观工人目瞪口呆:
一、本榜旨在褒奖安全生产先进模范,曝光惩处违章作业行为,树正气,清妖氛!
二、凡违章者,一律上榜公示七日!附违章详情、行为人姓名、班组、罚款金额!
三、违章详情包括且不限于:
安全帽不系帽带/帽带虚挂——罚款100元!(附:帽带正确系法图解)
高处作业不挂安全带/安全带低挂高用——罚款500元!(附:安全带正确系挂图解)
电气私拉乱接——罚款300元!并没收违规电器!
随意乱扔烟头/无证动火——罚款200元!
………(林林总总,详列一十五项违章及其价码!)
西、连续上榜三次者,清退出场!
五、举报违章属实者,奖励罚金的一半!
此榜一出,工地登时炸锅!
老王挤在人群最前面,眼珠子瞪得溜圆:“乖乖隆地咚!老张这是要当阎王爷画生死簿啊!一百?五百?够俺喝多少壶酒了!”
年轻力壮的李柱子摸了摸下巴,眼珠乱转:“举报有奖?半半劈?”
新来的小工三毛悄悄问旁边人:“哥,这榜……上了能出名不?”
旁边人嗤笑:“出名?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一股无形的寒气,夹杂着怨气、畏气、不平之气,在空气中弥漫。
张哥的“封神榜”绝非摆设!他腰挎“生死簿”(记录本),手持激光测距笔(用来测距证明是否高处)、强光手电筒(照暗角隐患)、还有一台周工支援的小型高清运动相机(固定证据),如同巡游地府的判官,开始了铁腕执法!
他的身影无处不在:
在钢筋加工棚,他精确指出切割机旁飞溅火花笼罩范围内的几片油布,怒斥老王:“动火区域易燃物!罚款两百!”(老王急叫:“那是擦汗的破布头!”)
在二层梁板绑筋作业面,他举着测距笔:“作业面离地面3米82!高处作业!李柱子!你安全带挂钩在哪?在下面这根横杆上?距离不足1.5米!你这是准备‘低挂高跳’玩蹦极吗?罚款五百!”
在工人生活区板房门口,他盯着一个刚走出来、把安全帽带耷拉在脑门后、歪叼着烟吞云吐雾的工人,一言不发,掏出运动相机,咔嚓一拍!“安全帽带未系牢!未在吸烟点吸烟!两项违章!罚款三百!”(那工人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咳得脸通红)。
中午开饭,茶水间。孙姐刚抱怨完饭菜里油水太少,张哥眼睛却如鹰隼般锁定了角落里一个滋滋作响、“热得快”插在老旧接线板上的水壶:“私接电热水壶!隐患巨大!没收!罚款三百!”(水壶主人是老王带的徒弟小强,他午饭泡汤了,哭丧着脸)。
几天时间,右边“警示栏”就密密麻麻贴满了惨白的A4罚单:
王老虎(钢筋班):动火区堆放油布,罚200!
李柱子(钢筋班):高处安全带低挂,罚500!
刘三毛(小工):生活区私拉电线使用电炉,罚300!没收电炉!
赵小强(小工):生活区使用热得快,罚300!没收热得快!
……
一石激起千层浪!工地上下,怨声载道!
“张阎罗!你不让我们活啦!”
“抢钱呐!比包工头还狠!”
“安全帽带松一下也罚一百?风吹的也算?”
“热个饭都不行?让我们吃生米啊!”
老王带头跑到赵大宝办公室诉苦:“赵头儿!您得管管!这日子没法过了!那‘阎罗榜’悬着,兄弟们干活手都哆嗦!老张他把安全搞成了刮地皮!活儿还干不干了?”
连一向与世无争的周工都皱着眉头对丽丽嘀咕:“……安全管理固然重要,但如此高频密集的罚款,似乎……并不完全符合……初衷?而且工人抵触情绪极高……” 丽丽赶紧记下。
孙姐看着自己茶水间被没收的电热壶(她有时也偷偷用),心里也窝着火。
赵大宝的头,比工地打桩机敲得还响。一边是安全高压线动不得,一边是工人怨气冲天怠工在即!他召见张哥。
“老张啊!安全第一!无比正确!我举双手双脚支持!”赵大宝先定调子,“可是……咱也得讲究点方式方法不是?你看看,‘封神榜’一出,我办公室门槛都快被踩塌了!老王那班人,活儿都慢了三成!万一磨洋工再惹出点质量事故,得不偿失啊!”
张哥铁面肃然:“赵经理!安全无小事!罚款不是目的,是手段!非常时期,当用重典!容忍一次违章,就可能埋下一起血案!我宁可他们现在恨我,也不愿意将来有人跪在他们面前哭!”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赵大宝也哑然。
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老张,罚,要罚得服众!你那个榜……稍微……变通下?比如说,初犯不罚钱,只上榜警告,并罚抄《岗位安全操作规范》一遍,当众读出来?再犯就重罚!这叫‘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还有那个生活区用电……我让孙姐负责在茶水间指定位置装几个专用的、合格的充电插口?‘疏’总比‘堵’强吧?”
张哥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赵大宝的“浆糊调和论”。半晌,才闷声道:“罚抄……可以考虑。但安全硬杠杠,绝不妥协!茶水间规范用电,若孙姐能落实,可以执行。”
“封神榜”风波未平,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彻底搅动了局面。
这天晚饭时分,生活区一角。几个工人嫌茶水间太挤,又嘴馋想加餐(抱怨盒饭没油水),竟偷偷在相对偏远的材料堆场(严格禁火区!)角落,用捡来的破铁桶搭了个简易炉灶,烧几根废旧模板煮火锅!
浓烟夹杂着劣质火锅料的怪异香气,飘散开来。
正巡逻的张哥,几乎是凭着一股对“火”的天然恐惧感,精准地锁定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谁?!谁在那动火?!”他厉吼着冲过去!
那几个工人正偷着乐,突闻张哥怒吼,顿时魂飞魄散!慌乱中,有人踢翻了炉灶。烧得半透的火炭和滚烫的汤油猛地泼洒出来,溅在旁边的几捆废旧保温棉(正是吴老刀剩下的那种劣质货)上!
那东西本就易燃!遇到明火火星和滚烫油水,“轰”地一声就着了!火苗瞬间腾起一人多高!浓烟滚滚!材料堆场周围尽是木板、泡沫,眼看着就要蔓延!
“着火啦!!!”那几个工人鬼哭狼嚎,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想不起用旁边的砂土覆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哥目眦尽裂!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扯下自己身上的反光马甲,扑打着去盖那火源!同时用他那震破云霄的大喇叭嘶吼:“消防砂!灭火器!快来人!材料堆场起火!一级火情!!!”
声如惊雷!
正端着碗在板房门口吃饭的工人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老王反应最快,抄起旁边一桶消防砂就冲了过去!李柱子抓起两个灭火器跟着冲!
赵大宝闻声冲出办公室,看见烟柱,脸都白了:“老周!快通知切断这区电源!孙姐!打119!工人!别围观!远离火源!”
混乱中,几个拿着灭火器的工人七手八脚地喷射。张哥用马甲盖着火头核心位置,头发眉毛被燎掉一小块,脸上熏得黢黑,却还在嘶吼:“快!压下去!朝根部喷!别停!”那股子拼命的狠劲,震撼了所有人。好在火势刚起,消防砂和灭火器轮番压制,火苗终究是被扑灭了。
看着那堆被烧得焦黑冒烟的垃圾,看着张哥狼狈不堪却依然挺立的背影,刚才那几个点火的工人,腿一软,跪倒在地。
老王抹了把脸,全是灰,心有余悸:“额滴娘……差点火烧连营……”
张哥喘着粗气,瞪着那几个闯祸的工人,声音嘶哑却依旧威严:“你们几个!禁火区!违章动火!险些酿成大祸!封神榜!每人罚款五百!处罚等级:严重!”
这一次,周围鸦雀无声。没人再抱怨罚得重。
一场不大的虚惊,却彻底改观了众人对“封神榜”和张哥的看法。那堵墨绿的墙,似乎真的带上了一丝神性——一种让人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敬畏。
事后调查发现,那几个工人是怕被张哥罚款才躲那么远用火。老王拍着张哥的肩膀(被张哥警惕地避开烟头):“老张啊,你这‘封神榜’……嘿!邪乎!罚一次能管三天老实!不过……下次罚抄那规矩能换个短点的吗?忒长了!像老太婆的裹脚布!” (周工默默递上一份精缩简化版安全口诀)。
孙姐虽然还在肉痛被没收的电壶(后来赵大宝特批买了个新的放在规范插座旁),但也对着正贴着“新规”警告书的茶水间插座叹了口气:“电是方便,火烧起来也是真快……”
连丽丽都发现,自己查资料时,会把插线板放到更平整安全的位置了。
火灾第二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空空荡荡了大半周的“安全卫士英雄榜”左边,第一次有了名字:
安全卫士:张勇(安全总监)
事由:及时发现并英勇扑救初期火情,有效遏制重大火灾事故隐患!
奖励:500元安全专项奖金!
是赵大宝亲自用醒目的金色粉笔写上去的。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复杂的情谊。
张哥看着自己名字旁边的英雄榜,又看看另一边密密麻麻的罚单,抿着被火燎到有点干裂的嘴唇,眼神复杂,却没说什么。只是腰杆,似乎挺得更首了些。
工地一角,老胡(一个老泥瓦匠)趁着没活,拿了根烟(没敢点),偷偷溜到“封神榜”前。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双手合十,对着那墨绿色的板子,飞快地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张神爷……您老显灵……保佑俺平平安安把钱赚了……千万别把俺名挂右边……俺上有老下有小……”拜完,又心虚地回头瞅了瞅,赶紧溜了。
正巧被路过的丽丽看见。她强忍着笑,在记事本上工整整地写下:
“项目部新地标:安全封神榜。功能:表彰、惩戒、心理威慑。现状:泥瓦匠老胡暗中参拜。备注:疑似项目部最高效神祇(香火为敬烟?)。结论:比菩萨门槛低,见效快。”
夕阳西下,那墨绿色的“封神榜”在余晖下泛着幽光,既像警示,又像庇佑。工地依旧喧嚣,只是安全帽上的带子,似乎真的系得紧了许多。
欲知这铁面阎罗能否管住这沸腾江湖,且听下回分解。
正是:铁榜高悬立阎罗,罚单纷飞起风波。一场虚惊惊魂醒,泥瓦匠拜神上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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