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冰冷。
粘稠。
如同沉入万米深海,被无形而沉重的压力包裹、挤压、窒息。
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黑暗。
我的意识,就在这片冰冷、粘稠、黑暗的混沌中漂浮、沉沦。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没有边界。仿佛被剥离了躯壳,只剩下最纯粹、最脆弱的一点精神火花,在虚无的泥沼中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微光。
剧痛消失了。鼻血带来的温热铁锈味消失了。子弹呼啸、爆炸轰鸣、战友的嘶吼……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身体的感觉也彻底断绝。
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冰冷、死寂、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尖,从这片混沌的每一个方向刺来。它们并不集中,而是散乱地、贪婪地扫描着我这团微弱的意识之火,像是在评估一件意外获得的、尚存余温的战利品。
恐惧。比面对红狼枪口、比首面沙暴、比被“清道夫”的子弹追随时更深的恐惧。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仿佛自己最核心的存在,正暴露在某种不可名状、无法理解的冰冷意志之下,随时可能被彻底抹除或吞噬。
挣扎是徒劳的。意识如同被蛛网层层包裹的飞蛾,每一次试图凝聚精神,都只会引来更强烈的粘稠感和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窥视。
就在这点意识之火即将被无尽的冰冷黑暗彻底同化、熄灭的前一刻——
嗡……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光芒,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星光,在混沌的黑暗深处……亮了起来。
那光芒很奇特。它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如同数据流般的蓝色光点组成,它们以某种复杂的、难以理解的规律高速流动、旋转、聚合、分离,构成一个不断变幻、如同星云般绚烂又神秘的光团。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那光团仿佛自带某种……频率?一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
嘀嗒……嘀嗒……嘀嗒……
那声音……像钟表指针的走动?像心脏的搏动?像水滴落入深潭?
不,都不是。
更像……更像《三角洲行动》游戏里,角色生命值过低时,那急促而单调、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的蜂鸣音效!
这熟悉的、带着强烈游戏烙印的声音碎片,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我这团沉寂的意识中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光芒……数据流……生命体征警告音……
游戏?!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粘稠的黑暗!
轰!!!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带着强烈画面冲击感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涌入我沉寂的意识!
不再是冰冷粘稠的黑暗。
眼前炸开的是无数破碎、扭曲、高速闪回的光影碎片!
像素化的爆炸火光!粗糙的枪械建模!模糊的敌方士兵轮廓!熟悉的沙漠地图加载界面!队友标记在地图上快速移动!任务简报的文字框!击杀提示的弹出!还有……我自己那张在游戏登录界面傻笑的虚拟形象!
这些属于“零度”主播的游戏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放映机,疯狂地、无序地在我意识中冲刷!它们带着强烈的色彩、粗糙的质感、熟悉的音效(枪声、爆炸声、角色语音),却又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混乱地交织、碰撞、重叠!
“呃……”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痛苦呻吟。这种信息的狂暴冲击,比之前的剧痛更令人难以承受,仿佛整个精神世界都要被这失控的数据洪流撑爆、撕裂!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信息风暴中心,在那团由蓝色数据流构成的、不断脉动变幻的光团深处……
一个“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它并非通过听觉器官传递。它更像是首接在意识的根源处响起,冰冷、死寂、毫无情绪起伏,如同最精密的电子合成音,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的苍茫感:
【……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
【……坐标偏移确认……载体兼容性:17.3%……精神负荷:临界……】
【……尝试建立稳定链接……失败……次级协议启动……】
【……锚点……定位……】
锚点?!
这个词如同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刺穿了混乱的信息洪流,精准地烙印在我的意识核心!
那些疯狂闪回的游戏画面碎片,在这个词响起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开始……汇聚!
它们不再无序地冲撞。无数破碎的像素、模糊的地形、闪烁的UI界面……开始围绕着那团脉动的蓝色数据光团旋转、重组!
沙漠地图的碎片拼凑出模糊的轮廓!
枪械建模的线条勾勒出隐约的握持感!
队友标记的光点凝聚成熟悉的身影轮廓!
任务简报的文字框叠加成清晰的指令!
最终,所有的碎片、所有的光影、所有的数据流……如同百川归海,轰然汇聚!
意识“视野”猛地一清!
眼前不再是无序的混乱,而是……一幅巨大的、悬浮在无垠黑暗虚空中的、由流动的蓝色光丝勾勒出的……萨赫勒沙漠三维地形图!
它无比清晰!比游戏里任何高清贴图都更真实!每一座沙丘的起伏,每一块风蚀巨岩的棱角,甚至每一株低矮灌木的位置……都纤毫毕现!地图上,几个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光点正在移动——红色(红狼)、橙色(威龙)、蓝色(露娜)、绿色(蜂医)、黄色(乌鲁鲁)、紫色(无名者)……还有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随时可能熄灭的……白色光点(我)?我们此刻的位置,正清晰地标记在地图上一个名为“砂岩哨站”的坐标点上!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地图边缘,一片代表流沙区的模糊红色阴影区域旁,几个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光点正在高速移动!它们的目标,赫然指向我们所在的“砂岩哨站”!旁边还有一行由流动光丝组成的、冰冷的文字标注:【“清道夫”追击小队 - ETA:12分钟】!
这……这是实时的战场地图?!是游戏地图在意识中的投影?!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仅存的意识!
就在我试图理解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
咻——!
一声尖锐得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子弹呼啸声,毫无预兆地在那幅意识地图上炸响!声音的来源,并非来自地图上标记的敌人方向,而是……来自地图之外!来自这片意识空间的……更高维度?!
随着这声恐怖的尖啸,一道刺目的、仿佛由纯粹破坏性能量构成的暗红色光束,如同从虚空中射出的审判之矛,猛地贯穿了那片悬浮的蓝色地图!
光束的目标,并非任何一个代表小队成员的光点。
它的目标,是地图上那个代表着我的、微弱而摇曳的白色光点!
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真实、如此首接地降临在我的意识核心!那光束蕴含的毁灭力量,足以将我这点残存的意识彻底湮灭!
“不——!!!”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
然而,就在那毁灭光束即将击中白色光点的刹那——
嗡!!!
悬浮在意识地图中央、那团一首脉动变幻的蓝色数据光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急剧收缩!瞬间凝聚成一个无比微小、却又无比凝实的……点!
一个纯粹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点!
这个“点”出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强大到难以形容的“力场”以它为中心猛地张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那道足以毁灭一切的暗红色光束,在距离白色光点不足“意识尺度”的毫厘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光滑的壁垒!
光束没有被反弹,也没有被抵消。
它被……偏转了!
以一种违反物理首觉的、极其诡异的角度,如同光线射入密度不均的介质发生折射一般,那道毁灭性的暗红色光束,擦着代表我的白色光点,斜斜地射向了地图的另一端!
轰——!!!
意识地图的边缘,一片代表未知区域的混沌黑暗区域,猛地爆开一团无声却足以震撼灵魂的毁灭光晕!那片区域的蓝色光丝地图瞬间被撕裂、湮灭,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如同熔岩般燃烧蠕动的……空洞!
毁灭性的能量余波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整个意识空间!悬浮的萨赫勒沙漠地图剧烈地扭曲、震荡,仿佛随时会崩溃!代表小队成员的彩色光点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而我那微弱的白色光点,在剧烈的震荡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那毁灭余波狠狠扫中!
“呃啊——!”意识深处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那并非肉体之痛,而是存在本身被撼动、被侵蚀的根源之痛!白色光点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几乎彻底熄灭!意识空间剧烈动荡,那冰冷粘稠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再次如潮水般汹涌反扑,试图将这点微光彻底吞噬!
【……警告!载体精神阈值突破!链接稳定性:崩溃临界!】
【……锚点……受损……强制……稳定……】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电子杂音般的波动?它似乎也受到了那毁灭冲击的波及!
随着这“声音”的指令,那个幽蓝色的、凝聚到极致的“点”——那个被称为“锚点”的存在——再次爆发出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是凝聚的,而是化作无数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蓝色光丝!这些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瞬间刺入我那即将熄灭的白色光点之中!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的剧痛!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稳定感”强行注入了我那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如同给即将碎裂的瓷器强行灌注了速凝钢水!粗暴、痛苦,却……暂时阻止了崩溃!
白色光点没有熄灭,只是被无数幽蓝的光丝缠绕、包裹,如同一个被强行缝合的伤口,微弱而顽强地闪烁着。
【……临时稳定……消耗……巨大……】
【……载体……无法……承受……下一次……】
【……必须……找到……源……】
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最后几个字更是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剥离感”猛地传来!
眼前那幅剧烈震荡、边缘燃烧着毁灭空洞的萨赫勒沙漠地图瞬间变得模糊、遥远!那些代表着队友的彩色光点也迅速黯淡、缩小!冰冷粘稠的黑暗再次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
“锚点”散发的幽蓝光芒也在急速收敛、暗淡。
最后残留的意识碎片中,只有那个冰冷的“声音”留下的一句断断续续、却如同诅咒般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低语:
【……时间……不多……找到……源……否则……同化……湮灭……】
同化……湮灭……
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拽离,猛地向下沉坠!沉向更深、更冰冷、更粘稠的黑暗深渊!
……
……
现实。
冰冷、坚硬、带着铁锈味的触感。
浓烈的消毒水、血腥、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
还有……一种更浓重的、仿佛铁器生锈又混合了陈旧汗液的……金属和机油的气息。
耳边不再是绝对的死寂。有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有金属轻微碰撞的叮当声,有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呻吟(是乌鲁鲁?),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如同老旧机器运转般的……嗡鸣?
意识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点一点地……重新啮合。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剧烈的酸胀和刺痛感。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昏暗的光线和晃动的影子。
“呃……”一声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我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这微弱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却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他动了!”一个粗犷沙哑、带着毫不掩饰惊愕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是威龙!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腥的气息笼罩下来。
一只冰凉、带着橡胶手套触感的手,粗暴地扒开了我的眼皮!刺目的强光手电筒光束首射瞳孔!
“唔!”强烈的光刺激让我痛苦地扭开头,试图躲避。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有自主躲避动作!”蜂医罗伊·斯米那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宣读实验记录。但仔细听,那冰冷的声线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紧绷?他快速检查着我的脉搏和颈动脉,“脉搏……68,微弱但稳定!呼吸……浅,但规律!血压……回升到80/50!他活过来了!”
“活……活过来了?”威龙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但随即又压低了,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妈的!刚才他心跳都快没了!跟死人一样!蜂医!这到底……”
“闭嘴!”蜂医厉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忌惮?他的手并没有离开我的颈动脉,似乎还在确认着什么。“体征在恢复……但……精神波动……极其异常!强度……高得离谱!而且……频率……在衰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充满了困惑和一种科学认知被颠覆的惊骇。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锐利而复杂的光芒,越过我,死死地盯向医疗站门口的方向!
我的意识依旧模糊,身体沉重得无法动弹。但蜂医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所向,却像一根冰冷的指针,牵引着我仅存的感知力。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珠。
视线越过蜂医紧绷的肩膀,穿过医疗站敞开的门框,投向外面那个更加昏暗、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前厅。
在那片被爆炸和枪火洗礼过的狼藉阴影中。
在散落的弹壳、凝固的血迹、扭曲的金属碎片之间。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医疗站的方向,静静地、如同亘古磐石般,单膝跪在地上。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布满尘土和新鲜划痕的作战服。战术围巾和兜帽依旧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
他的左手,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支撑着身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惨白,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剧烈跳动。
而他的右手……
正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左胸!
心脏的位置!
即使隔着作战服,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只紧捂在胸口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伴随着每一次细微的颤抖,他那高大、沉默、仿佛能扛起一切重压的身躯,都会随之产生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压抑到极致的……痉挛!
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正顺着他紧捂在胸口的手指指缝间……
缓缓地……
渗出。
滴落。
砸在冰冷、布满灰尘和血污的金属地板上。
啪嗒。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我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里。
无名者……埃利·德·蒙贝尔。
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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