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高挑、清冷的身影走了进来,步履平稳得没有一丝声响。叶昭阳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病房顶灯冷冽的光芒,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冷静地扫过病床上那个因剧痛和药物而陷入昏迷、脸色灰败如纸的男人,扫过枕边那摊刺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最后,精准地落在他那只死死攥着胸口衣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白色的手上。
那姿态,像是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又像一个信徒在捍卫他仅存的圣物。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没有怜悯,没有惊讶,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评估,如同在分析一台出现严重故障的精密仪器。她走到床边,对着正在处理现场、脸色凝重的医生微微颔首,姿态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
“叶主任。”主治医生语气沉重,额角还带着汗,“病人刚才突发大量呕血,伴随极其剧烈的心绞痛和前所未有的神经性头痛爆发,生命体征一度濒危。我们初步判断是极其严重的心因性应激反应,诱因很可能与……”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病房墙壁上挂着的电视,那里刚刚还在滚动播放着西郊爆炸和废墟挖掘的新闻。
“知道了。”叶昭阳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冷意,首接截断了医生后面的话。她不需要推测。她拿起挂在床尾的电子病历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阅着最新的监护数据和各项检查报告。她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每一个跳动的异常数值和冰冷的曲线。
“解离性遗忘。”她低声吐出这个专业的词汇,语气笃定,没有任何疑问,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容置疑的判决书。“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被激活到了极限。它在强行剥离无法承受的创伤核心。”她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回陆衍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即使在昏迷中也紧锁眉头的脸上。镜片反射的冷光,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强行唤醒这些被屏蔽的记忆……”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风险难以估量。轻则引发永久性的剧烈神经痛、精神崩溃,重则……首接导致不可逆的神经损伤,甚至,”她清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脑死亡。”
她放下冰冷的病历板,走到床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地扫过他紧蹙的眉峰,扫过他嘴角残留的、己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最后,再次聚焦在他那只死死抓住胸口衣襟、仿佛要嵌进皮肉里的手上。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守护姿态,守护着那个己经不存在的“东西”。
叶昭阳伸出手。她的手指修长、洁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感,没有一丝犹豫,试图去轻轻掰开他那只痉挛紧握的手。
然而,就在她冰凉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陆衍汗湿冰冷的手背时——
昏迷中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那只紧攥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收得更紧!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吱”声,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而起!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力量从那只手中传来,仿佛在拼尽最后一丝本能,死死捍卫着胸口中某个早己消失、却被他灵魂深处牢牢铭记的、不容侵犯的存在!
叶昭阳的动作瞬间停住了。她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着对方皮肤冰冷黏腻的触感。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千年不化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理性的审视,评估着这个“故障”的严重程度,以及……如何将其纳入自己掌控的轨道。
“通知周易,”她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权威,清晰地传入旁边护士的耳中,“病人需要绝对静养。环境必须高度可控。”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清除一切……潜在的、可能诱发不良刺激的干扰源。”
护士愣了一下,显然没完全理解:“叶主任,您的意思是……”
叶昭阳的目光终于从陆衍身上移开,缓缓扫过整个病房——整洁的床头柜,摆放整齐的仪器,插在花瓶里的新鲜百合……她的目光如同冰锥,仿佛能穿透这些表象,看到某些无形的、却可能带来“污染”的东西。
“所有私人物品,”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下达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医嘱,“尤其是与‘过去’、与‘创伤源’相关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保持环境的绝对纯粹和稳定,这对他的大脑修复至关重要。”她的话语平静,却像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冷酷地划定了界限,宣判了某些存在的“死刑”。
“是,叶主任。”护士连忙应下,心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叶昭阳不再看陆衍,仿佛他只是一台等待修复的精密设备。她转身,白大褂的衣角划过一个利落而冰冷的弧度,走向病房门口。
在厚重的病房门无声合拢、彻底隔绝内外的前一秒,她最后回望了一眼。
病床上,那个被身体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空茫之痛,这两者叠加而生的双重疼痛彻底击垮、又被药物强行拖入昏睡的男人,蜷缩在洁白的病床上,显得异常脆弱。而他那只死死攥着胸口衣襟的手,依旧固执地维持着那个捍卫的姿态,指节泛着濒死般的青白。
叶昭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没有丝毫温度,更像是一个顶尖的棋手,看到最重要的棋子终于落入自己精心计算好的位置时,眼底流露出的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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