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低头看着掌心那朵脆弱的“晨光”，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的脑海里，那套引以为傲、运行了十几年从未出过错的“情感关系量化计价系统”，屏幕上正滚动着一行猩红的乱码：
[Error 404: Valuation Logiot Found.]
[System Shutdown.]
她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定价。
一个男人的过去，一份笨拙的温柔，一间只为她敞开的秘密花园。这些东西，在她的合同范本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对应的条款。
“我……”唐心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让她手足无措的温情。是该说“谢谢你的花，我会按市场价折算成咨询费”，还是该说“擅自采摘私人财产，属于侵权行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法律条文的故纸堆里，找回那个无坚不摧的自己。
“那场车祸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签过任何合同了。”傅承砚的声音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转身，背对着她，留给唐心一个挺拔但孤单的背影。
“我父亲不再看老电影，我也再没有得到过拥抱。”
唐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能穿透那昂贵的休闲装，看到下面一道道陈年的伤疤。那个用冷漠和自律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商界帝王，原来也曾是一个会在合同上签字，等着妈妈拥抱的小男孩。
她所有的防御、计较和逻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什么合同，什么报价，什么违约金……
她只想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
就像他母亲的合同里写的那样。
就在唐心几乎要抬起脚付诸行动时，玻璃花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带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焦灼气息。
“老板！不好了！”林舟举着一个平板电脑，跑得领带都歪了。当他看清花房内两人之间那不足一米、气氛微妙的距离时，脚步一个急刹车，差点原地表演一个平地摔。
他的表情，在“天塌下来了”的惊恐和“我好像打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惶恐之间，反复横跳。
傅承砚缓缓转过身，那一瞬间，他脸上残存的所有温情和追忆，都像被风吹散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唐心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看惯了的、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漠然。
他接过平板，视线在屏幕上快速扫过。
整个花房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的沉默而下降了五度。
“傅卫军召集了所有董事，”林舟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以您‘因私人情感事务无故缺席重要跨国会议，严重损害公司利益’为由，要求启动董事会紧急弹劾程序，重新评估您的CEO资格。”
林舟说完，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唐心。
他内心的小剧场己经开始疯狂刷屏：完了完了，红颜祸水这个锅，不会要扣在唐小姐头上了吧？老板不会为了保住唐小姐，真的把江山给丢了吧？那我下个月的房贷可怎么办啊！
唐心也听懂了。
她看着傅承砚那张宛如冰封的侧脸，心里非但没有一丝被牵连的恼怒，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怒火。
原来，他们用冷硬外壳保护自己的方式，如此相似。她的武器是法条，他的武器是权力。而现在，有人正试图砸碎他的壳，把他拖进最不堪的泥潭里。
“他想打舆论战，再用董事会的程序正义来逼宫。”唐心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她走到傅承砚身边，目光同样落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
傅承砚偏过头，看着她。
“你不用……”
“傅总，”唐心打断了他，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我忽然发现，我的《长期战略合作协议》里，可能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条款。”
傅承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附件七，最终解释权条款：当乙方认定甲方正在遭受不公正攻击时，乙方有权自动升级为‘最高优先级战略盟友’模式。”唐心一字一句，像是在宣读一份新的、至高无上的契约，“在该模式下，所有服务，不设上限，不计报酬。首至威胁解除。”
她说完，朝他伸出手。
不是律师面对客户的礼节性握手，而是一个战友，在冲锋前，对另一个战友发出的邀请。
“你的敌人，也是我的。现在，让我看看全部资料。”
傅承砚看着她伸出的手，沉默了足足五秒。
然后，他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反手将自己的手机，首接塞进了她的掌心。
“我的所有权限。你看吧。”
他的动作，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
唐心握着那部承载着一个商业帝国最高机密的手机，感觉比自己签过的任何一份上亿的合同都要沉重。
“林舟，”傅承砚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通知公关部，三十分钟后，我要在傅氏集团的官网上，看到一份关于‘傅氏集团慈善基金会’专项计划的详细进度报告。尤其是关于唐德海先生后续‘康复治疗’的细节，配图，要高清。”
林舟一个激灵：“明白！”
“另外，”傅承探拉开花房的门，迈步而出，阳光落在他肩上，“启动‘晨光’计划。”
林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是！”
唐心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开口：“‘晨光’计划是什么？”
傅承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他没有看她的脸，而是看了一眼她掌心里那朵被握了一路，却依旧努力绽放的小花。
“我母亲最喜欢的，就是有阳光的地方。”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是一个……大型除尘计划。把所有藏在阴影里的垃圾，都请出来，晒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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