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尼亚的深秋,斯大林卡的村民们裹紧粗布衫,缩在壁炉前打哆嗦。不是因为冷——是梦。从入秋第一片叶子落开始,每个夜里,黑黢黢的影子就往人脑子里钻:有的叼着带血的羊腿,有的举着烧红的铁犁,最狠的那回,是个没脸的女人,指甲长得能勾住床梁,边掐人脖子边喊"还我孩子"。
村头老教堂的神父帕维尔摸着褪色的十字架首叹气:"这是被诅咒了。"可诅咒从哪儿来?有人说十年前偷伐了圣林的老橡树,有人说新嫁过来的寡妇带了脏东西。首到那天夜里,村东头的玛尔塔奶奶敲开了每家的门。
玛尔塔奶奶是村里最老的织工,年轻时给贵族织过婚纱,如今瞎了眼,坐在门槛上摸黑编草绳。她抖着皱巴巴的手,往每户门缝里塞了把干艾草:"明晚子时,带你们最珍贵的东西来谷仓。"不等人问,她就拄着拐杖往村外走,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根歪歪扭扭的线。
谷仓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玛尔塔奶奶摸出个铜盆,里面盛着泛着幽光的线团——紫的像葡萄汁,金的像晒干的麦芒,蓝的像山涧里的冰。她抬头时,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我要三个东西:最勇敢者的头发,最善良者的泪水,最睿智者的呼吸。"
人群炸开了锅。"头发?"樵夫伊万的儿子攥紧斧头,"我爹砍过狼,算勇敢不?""泪水?"接生婆玛莎抹了把脸,"我接生过三百个娃,哭都哭干了。"老神父帕维尔扶了扶眼镜:"呼吸?我这把老骨头,呼出来的都是圣经味儿。"
玛尔塔奶奶笑了,手指抚过线团:"勇敢不是砍狼,是明知害怕还往前冲;善良不是接生多,是见着受苦的就心疼;智慧不是念多少经,是明白为啥受苦。"她指向伊万,"你上个月冒险去悬崖采药草,救了发烧的娃——那是勇敢。"又指向玛莎,"你把最后半块面包塞给讨饭的孤儿,自己啃硬饼——那是善良。"最后指向帕维尔,"你翻山越岭去布加勒斯特请医生,自己摔断了腿——那是智慧。"
三个人面面相觑。伊万的喉咙发紧:"剪头发...要剪多少?""全部。"玛尔塔奶奶摸出把骨刀,"剪完你还是勇士,头发还能长。"玛莎咬着嘴唇:"泪水...要流多少?""流到心尖儿发疼。"帕维尔颤抖着伸出手:"呼吸...要吐尽最后一口气?"
子时三刻,谷仓的油灯忽明忽暗。玛尔塔奶奶坐在草垫上,骨刀在伊万发间游走。伊万的头皮火辣辣地疼,可他盯着玛尔塔奶奶闭着眼的脸,想起她给自个儿娘织寿衣时,针脚密得能数清。"剪吧。"他说。剪刀"咔嚓"一声,黑发像瀑布似的落进铜盆,混着线团缠成了紫穗子。
玛莎的眼泪掉得更凶。她想起上周有个孕妇难产,她跪在泥地里接生,手都磨破了,可孩子落地时那声啼哭,比啥都金贵。"哭吧。"玛尔塔奶奶轻声说。玛莎的眼泪滴在线团上,金线突然泛起了暖光,像晒过的麦垛。
帕维尔的呼吸最费劲儿。他捂着胸口,想起自己断腿时,是村民用门板抬他去镇医院,是玛莎每天给他送热粥,是伊万翻了三座山采来接骨草。"呼——"他长舒一口气,蓝线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画出道银河。
玛尔塔奶奶的手突然抖得厉害。她把三根线拧成一股,开始织网。线团在她指缝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响,像风吹过麦田。谷仓的墙上影子乱晃,可玛尔塔奶奶的眼睛亮得吓人,仿佛能看见啥咱看不见的东西。
"疼吗?"伊万轻声问。玛尔塔奶奶摇头:"当年我男人被狼叼走,我在雪地里追了三天三夜,脚趾头都冻掉了。这算啥?"她的手指被线勒出了血,可线团还在长,从铜盆里漫出来,缠上了房梁,缠上了草堆,最后缠上了整个谷仓的屋顶。
天快亮时,网织完了。玛尔塔奶奶用骨刀割断最后一根线,线头"啪"地弹在墙上,变成了只灰扑扑的蝴蝶,扑棱棱飞走了。她瘫坐在地上,笑着说:"成了。往后,噩梦进不来,美梦出不去。"
第二天夜里,斯大林卡的村民们缩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听。往常这时候,尖啸声、哭嚎声早该响了,可今儿个静得能听见蟋蟀叫。老神父帕维尔摸着新接好的腿,小声说:"我梦见了天堂,有好多天使,抱着我唱圣歌。"接生婆玛莎摸着怀里的婴儿,笑出了声:"我梦见自个儿的娃长大了,给我摘了朵红玫瑰。"樵夫伊万摸着新长出来的短头发,挠了挠头:"我梦见狼变成了羊,冲我摇尾巴。"
玛尔塔奶奶没再出现。有人说她化成了蝴蝶,有人说她去了圣林,还有人说她在村后的老橡树下织新的网。但斯大林卡的村民们再不怕黑夜了。他们在谷仓门口挂了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织梦者的线,在这儿。"
后来,有个路过的商人听说了这事,想把玛尔塔奶奶的线买走。村民们把他轰走了:"这线不是钱能买的。它是伊万的勇气,玛莎的善良,帕维尔的智慧,是咱全村人的命。"
如今,斯大林卡的孩子们还在传这个故事。他们说,夜里要是做了美梦,醒来时枕头边会有根彩线——紫的、金的、蓝的,像彩虹的碎片。大人们听了只是笑,可谁都知道,那是玛尔塔奶奶的线,还在悄悄织着,把噩梦挡在外面,把好梦留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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