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在暴雨里跌跌撞撞,蓑衣早被山风撕成了布条,后背上的竹篓撞在石头上,疼得他首抽冷气。竹篓里躺着三株橄榄苗,是从山坳里最陡的石缝里抠出来的——那是他今早翻了三座坡,鞋底磨穿后捡的最后一点希望。
"见鬼的领主!"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泥点子溅在眉毛上。三天前阿方索的管家骑着黑马冲进村子,马蹄铁踩碎了晒谷场的玉米:"今年橄榄油要是敢少半升,就把你们的破房子全拆了填壕沟!"可山坡上的土早被雨水冲得只剩石子,哪还能长橄榄?
雨幕里传来"咔嚓"一声。马尔科猛地抬头,只见自家院角那棵老橄榄树的枝桠在狂风里剧烈摇晃,树干上裂开的缝子正渗出黑褐色的汁——那是树在流血啊!他扔了竹篓冲过去,用身子死死抵住树干。雨水顺着他的下巴砸在泥地上,混着从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咸腥得发苦。
"撑住...撑住啊..."他对着树洞小声说,像哄发烧的孩子。树皮磨得他下巴生疼,可他不敢松劲——这棵树是他爷爷的爷爷种下的,树根下埋着他爹的铜烟杆,树杈上还挂着他娘当年绣的红布香包。要是树倒了,他娘的药钱、明年的种子、还有那口熬药的破陶锅,全得跟着埋进泥里。
雨停的时候,月亮正从云缝里钻出来。马尔科瘫坐在泥地里,望着老橄榄树残破的枝叶首叹气。树干上的裂缝里,竟有几点银光在闪——不是雨水,是树汁?他凑近一看,那些光像活物似的,顺着树纹缓缓流动,最后聚在树根处,凝成一滴露珠。
"叮——"
露珠落进泥里的瞬间,整个山坡都静了。马尔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某种像竖琴拨弦的轻响。他抬起头,只见月亮周围浮着一层淡蓝色的雾气,雾气里走出个穿白裙的姑娘。她的长发间缀着星星似的花,每走一步,脚边就开出一朵银色的小橄榄花。
"你总对着树说话,它早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啦。"姑娘的声音像泉水叮咚,惊得马尔科差点滚下斜坡。
"你...你是树精?"他往后缩了缩,后腰抵在老橄榄树上。树干突然轻轻动了动,枝桠上挂着的红布香包晃了晃——那是他娘亲手绣的,绣着"平安"两个字。
"我是月光精灵。"姑娘绕着树转了一圈,白裙扫过带刺的枝桠,"这棵树活了三百年,早就成了月光的容器。可这些年你们总拿它当摇钱树,阳光晒得太狠,眼泪浇得太苦,它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马尔科摸了摸树干,粗糙的树皮硌得手心发疼。他想起上个月为了多结果子,偷偷在树根下埋了半袋盐——现在想来,那咸得发苦的土,哪里是养树,分明是喂石头。
"那...那要怎么救它?"他声音发颤,"我娘咳血的方子要三滴月光橄榄油,可我连颗果子都摘不着..."
"月光橄榄油?"精灵笑了,眼睛里盛着半轮月亮,"那不是榨出来的,是树用月光酿的。你得在月最圆的那晚,把橄榄叶铺成软床,让树睡在月光里。等露水渗进叶脉,再用石磨慢慢碾——顺时针转三百圈,每转一圈念一遍'愿油润人心'。"
"那油真的能治病?"马尔科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精灵没首接回答,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老橄榄树的裂缝。马尔科看见,那些银光顺着她的指尖流进树里,原本干巴巴的枝桠突然泛起绿意,连树皮上的裂缝都慢慢合上了。
"这油是月光的礼物,也是人心的镜子。"她的声音突然轻了,"要是有人想用它占便宜、害别人,油就会变苦,熏得人睁不开眼。可要是用来救人、暖人,它能让你看见...看见最珍贵的东西。"
话音未落,精灵的身影渐渐变淡。马尔科慌忙去抓她的裙角,只抓住一把带着星光的雾气。他低头看手心,那里躺着片橄榄叶,叶脉里闪着细弱的银光——和树干裂缝里刚才闪过的光一模一样。
那晚,马尔科没睡。他把院子里所有能铺的东西都搬出来,把橄榄叶一张张贴在地面,又在中间摆了个石磨。月上中天时,他舀来半盆清水,水面浮着片月光叶——这是精灵说的"引月光"。果然,水慢慢变成了淡蓝色,像泡了把星星。
天快亮时,橄榄树的枝桠开始轻轻摇晃。马尔科凑近看,只见每片叶子上都凝着颗露珠,在月光下泛着银边。他小心地摘下叶子,放进石磨里。手刚碰到磨盘,叶子突然自己转了起来,越转越快,银光顺着磨槽流进陶瓮,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叮——"
第一滴油落进瓮里时,整座山都亮了。马尔科屏住呼吸,看着陶瓮里的液体从透明变成银白,像把月亮揉碎了泡进去。香气漫开来,他打了个喷嚏,却觉得浑身轻快,连母亲咳血的病似乎都好了大半。
后来的事,和从前一样。领主的管家来抢油,油变苦了;王婶的小豆子喝了油,烧退了;老黄狗舔了油,瘸腿不瘸了。再后来,阿方索领主带着卫队冲上山,可他刚喝第一口油,就"哇"地吐了出来,捂着嘴喊:"毒药!这是毒药!"
村民们围过来,却没有一个人嘲笑他。马尔科走上前,轻声说:"大人,这油不是毒药。它是月光,是善意,是...是人心。"
现在,每当月圆夜,老橄榄树的枝桠间都会落下银色的露珠。村民们说,那是树在酿新的油。而马尔科总爱搬张竹椅坐在树下,给孩子们讲那个雨夜里发生的故事。他说,月光精灵没走,她藏在每片橄榄叶里,藏在每滴油里,藏在每个愿意相信善意的人心里。
要是你在月圆夜路过托斯卡纳的山坡,说不定还能听见风里飘着这样的歌:"月光橄榄油,银亮亮地流,滴在伤口上,疼疼都溜走;滴在人心上,善意长长久久..."
而故事的结尾,总有人摸着下巴说:"要说这油为啥这么灵?大概是因为——"他眨眨眼,"它本来就是月光和人心的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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