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丹帕罗的雪山下,有座红墙金顶的小寺庙,叫“雷龙寺”。寺名不是随便起的——据说一千年前,吐蕃王朝的勇士翻过高山来传教,途中遇见一条浑身带电的巨龙盘在雪山顶上,龙尾一摆,云团就化成了雨,龙鳞一抖,冰雹就变成了粮食。勇士跪下来问:“您是谁?”龙的声音像滚雷:“我是雷龙,这方土地的守护者。”后来勇士建了这座寺庙,把雷龙的一片鳞供在佛前,说“从此佛与龙同守家国”。
我叫阿旺,十二岁进寺当沙弥,到现在跟着老住持洛桑师父住了八年。雷龙的鳞片就供在措钦大殿的鎏金佛龛里,巴掌大,深青色的,摸起来像浸过千年雪水的玉石,边缘却有细密的棱,像龙脊的骨节。平时它安安静静的,可一到雷雨天就怪得很——洛桑师父说,这是雷龙在云端翻身呢。
去年雨季来得早,七月末的山风卷着乌云压过来时,我正蹲在庙门口扫台阶。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震得人耳朵发闷。突然,大殿里传来“嗡”的一声,像有人用铜号吹了半截曲子。我抬头看,佛龛上的鳞片正泛着幽蓝的光,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树根,又像河流。
“阿旺!”洛桑师父的袈裟被风掀得鼓起来,他举着铜铃跑出来,“快把酥油灯端到大殿!”
我捧着灯冲进去时,鳞片的光己经亮得刺眼,纹路在灯影里扭成一条活物。洛桑师父颤抖着摸出放大镜,凑近鳞片:“看,这是‘水纹’……不,是‘山崩’?”他的手指顺着纹路移动,“东边山谷的冰川……要裂了?”
我心里一紧。东边山谷的冰川是全村的水源,春天化冻后流成溪涧,浇着三百亩青稞田。要是冰川裂了,水冲下来冲毁田地,今年冬天怕是要饿肚子。
“师父,怎么办?”我攥紧了衣角。
洛桑师父闭着眼念了段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去龙洞。”他说,“雷龙的鳞片显灵,说明它要指引我们。龙洞在雪山背面,三十年前我去过一次,路难走,但……”他没说完,只是把佛龛钥匙塞给我,“鳞片的光会引路。”
雨越下越大,我裹紧蓑衣,揣着酥油饼就往山里跑。山路上的碎石被雨水泡得滑溜溜,我摔了两跤,膝盖渗出血,可抬头看时,鳞片的光竟从大殿窗户透出来,在云层里画出一道淡蓝色的线——像根无形的绳子,牵着我往雪山深处走。
翻过第三座山梁时,我看见了龙洞。洞口嵌在悬崖上,石壁上全是冰棱,像挂了水晶帘子。洞里吹出来的风带着股铁锈味,我摸黑进去,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是个铜匣子,埋在碎石里,匣盖上刻着雷龙的图案。
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半块鳞片,和庙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匣底有张羊皮纸,字迹都褪了色,勉强能认出:“若鳞鸣如雷,冰川将裂;取半鳞投水,龙泪化泉。”
我心里“咯噔”一下——庙里的鳞片是完整的,难道当年分成了两半?可洛桑师父从来没说过……
洞外突然炸响惊雷,我看见庙里的鳞片光更亮了,几乎要穿透云层。我咬咬牙,把半块鳞片揣进怀里,转身往山下跑。
等我浑身湿透地冲进村子时,东边山谷传来闷雷似的轰鸣。村民们举着火把往河边跑,老人们跪在地上哭:“冰川裂了!水冲下来啦!”
我挤到最前面,看见冰川真的裂开了道缝,浑浊的水裹着碎冰冲过来,眼看就要漫过农田。洛桑师父站在田埂上,举着那半块从龙洞带来的鳞片,大喊:“快!把两块鳞片合起来!”
我掏出怀里的鳞片,和他手里的那半块轻轻一合——完整的雷龙鳞片泛起刺目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鳞片上的纹路突然活了,像金色的蛇游向冰川裂缝。
“轰——”
一声闷响,裂缝里涌出雪白的雾气。我眯着眼往前看,冰川的裂缝正在愈合,水不再乱冲,反而顺着鳞片指引的方向,拐进了干涸的支流。村民们欢呼起来,可我却注意到洛桑师父的手在抖——他的指尖沾着血,原来刚才合鳞片时,他被锋利的鳞边划了道口子。
“师父,您受伤了!”我扶住他。
他摇头,指着重新流淌的溪水:“你看,水里有光。”
我蹲下来,看见溪水里真的有细碎的蓝光,像星星落进了水里。洛桑师父轻声说:“那是雷龙的泪。它说,只要人心齐,再大的灾难也能扛过去。”
后来,村里的人再也没见过雷龙,但每到雷雨天,雷龙寺的鳞片还是会发热鸣响。洛桑师父说,那是雷龙在云端巡查呢。去年冬天,我跟着师父去大殿清扫,他摸着鳞片上的纹路说:“阿旺,你知道吗?鳞片上的每道痕迹,都是雷龙守护我们的记忆。有人为私欲破坏森林,鳞片会发烫;有人为救同伴冲进洪水,鳞片会唱歌。”
我似懂非懂,却记住了师父的话。现在我每天天不亮就去扫台阶,把供桌擦得锃亮,连酥油灯的芯子都要剪得整整齐齐——因为我知道,雷龙的鳞片看着呢。
前几天又下暴雨,我守在大殿门口,听见鳞片“嗡嗡”响。我抬头看,纹路正慢慢舒展,像朵绽放的雪莲花。洛桑师父笑着说:“这是好兆头,今年的青稞要大丰收。”
山风卷着经幡哗啦啦响,我望着远处的雪山,突然觉得心里暖乎乎的。或许雷龙真的在云端看着我们,用一片鳞的温度,守着我们世世代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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