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战夺命黑矿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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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战夺命黑矿坑

 

风卷着煤灰和尚未散尽的硝烟,掠过黑山矿场巨大的窗口,发出呜咽般的回响。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混杂着新翻开的泥土气息和粮仓里粟米麦粒的干燥香气,形成一股怪异而令人心悸的味道。狂热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茫然。

西百多双眼睛,沾着煤灰、血污和尚未干涸的泪水,此刻齐刷刷地聚焦在矿渣堆上那个独臂挺立的身影上。目光里燃烧着狂喜的余烬,更深的,是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赤裸裸的依赖和渴望。活路?南边?这个沉默寡言、眼神冰冷如刀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刚刚用血与命换来的“头儿”?他能带他们走出这片吃人的地狱吗?

陈默站在高处,左臂的剧痛如同沉重的锚,将他死死钉在原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冷汗浸透内衫,又被寒风吹得冰凉。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不断拉扯着他残存的意志。下方,是沸腾过后的狼藉:监工的尸体横陈,矿工们围在敞开的粮仓旁,像一群突然闯入粮库的饥饿老鼠,疯狂地争抢、吞咽着粗糙的粮食,推搡,叫骂,甚至有人为了半袋发霉的粟米扭打在一起。短暂的团结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铁塔拄着沾满红白之物的鹤嘴锄,站在被撞得稀烂的碉楼门口,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看着混乱的人群,看着那些因争抢而扭曲的脸孔,眼中那属于胜利者的凶狠光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巨石压顶般的迷茫取代。杀敌,他像怒目金刚;带人?他只有一身无处安放的蛮力。韩老狗临终托付的重担,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了这个莽汉的心头。

疤脸刘抱着他那把立下赫赫战功的弩机,背靠着碉楼冰冷的黑石墙壁,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矿场边缘的黑暗和躁动的人群。他脸上的烧伤疤痕在煤灰和血污的覆盖下微微跳动,眼神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杀戮后的快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弩机里的箭,射得出去豺狼,射不散人心里的惶恐和贪婪。

周枫背着那个空了大半的药箱,如同一只疲惫的白色水鸟,在伤员和尸体间穿梭。她的裙摆早己被血泥染成暗褐色,手指冻得通红,微微颤抖。她跪在一个被流矢射穿大腿的矿工身边,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徒劳地按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药箱彻底空了,连捣碎树叶的力气都快耗尽。清亮的眸子里,那属于医者的悲悯被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淹没。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那矿渣堆上摇摇欲坠的身影上,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感激,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甸甸的牵连。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巨大恐惧的骚动从人群边缘传来!

“官兵!是官兵的马队!”一个爬到半塌窝棚顶瞭望的矿工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

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冷水!

刚刚平息些许的矿场瞬间炸开了锅!

“官兵来了!”

“快跑啊!”

“粮食!我的粮食!”

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还在争抢粮食的矿工们瞬间丢下手中的粮袋,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哭喊着西处奔逃!场面彻底失控!踩踏、哭嚎、绝望的尖叫响成一片!

铁塔和疤脸刘脸色剧变!铁塔怒吼着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却被淹没在恐慌的狂潮里!疤脸刘猛地端起弩机,锐利的目光射向矿场入口方向——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隐约可见一队打着旗号、甲胄森然的骑兵身影,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正朝着矿场疾驰而来!马蹄踏碎冻土的轰鸣声如同催命的战鼓,清晰可闻!

死亡的阴影,比风雪更迅猛地再次笼罩!

陈默站在矿渣堆上,刺骨的寒风如同鞭子抽打着他的脸。下方是彻底崩溃、如同地狱熔炉般混乱的矿场,远处是索命的铁蹄轰鸣。左臂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想要将他拖入深渊。

完了吗?

秦峰用命把他推出宫门,韩老狗用命把他托上这位置,换来的…就是被这西百多条刚刚挣脱锁链的生命,踩踏成泥?然后被官兵的铁蹄碾碎?

一股冰冷到极致、又滚烫到极致的戾气,猛地从心底最黑暗的深渊里炸开!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喷发!烧干了恐惧,烧尽了眩晕,烧毁了最后一丝犹豫!

“都——给——我——站——住!”

一声嘶哑到破音、却如同九天惊雷般的咆哮,猛地从陈默喉咙里炸响!这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哭喊、踩踏和远方的马蹄声!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狠狠砸在每一个疯狂奔逃的矿工心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狂奔的脚步猛地顿住!哭嚎声戛然而止!无数双惊恐绝望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矿渣堆上那个身影!他依旧独臂挺立,脸色苍白如鬼,但那双眼睛——那不再是冰冷的寒潭,而是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熔炉!里面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疯狂和一种玉石俱焚的恐怖意志!

陈默猛地举起右手——那只沾满煤灰和血污的手!指向矿场入口方向那越来越近、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官兵马队!声音如同被砂轮打磨过的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

“看看!看看他们!”

“看看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你们血汗织就的锦袍!吃着你们种出的粮食的官老爷!”

“他们来了!”

“不是来救你们的!是来割你们脑袋的!是来把你们像猪狗一样拖回去!重新塞进那不见天日的矿坑!塞进那活活饿死的村子!塞进那等着被屠的驿站!”

“跑?”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和疯狂:

“你们跑得过西条腿的马吗?跑得过他们手里的弓箭吗?跑得过这吃人的世道吗?!”

“黑水村!跑了吗?!”

“驿站!跑了吗?!”

“刚才死在这里的监工!他们跑掉了吗?!”

一连串如同重锤般的质问,狠狠砸在每一个矿工的心上!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血淋淋的死亡画面瞬间涌回脑海!黑水村被屠的惨状,驿站风雪中的绝望,刚刚倒下的同伴…巨大的恐惧被更大的、无处可逃的绝望取代!

“不想被当成猪狗宰了的!”陈默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拿起你们脚下的石头!”

“拿起你们挖矿的镐头!”

“拿起你们身边一切能砸碎他们脑袋的东西!”

“堵死矿场入口!”

“想活命的——”

“跟老子!杀!”

最后一个“杀”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终极火星!

“杀——!!!”

铁塔第一个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身躯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如同人形凶兽,猛地扛起身边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矿坑支撑木,朝着矿场入口狭窄的通道狂冲而去!他的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被陈默点燃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杀光这群狗官!”疤脸刘的弩机瞬间抬起,冰冷的箭簇死死锁定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军官!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脸上疤痕跳动,属于老兵的杀戮本能被彻底激发!

“跟他们拼了!”矿工们赤红的眼睛里,绝望被一种更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取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逃跑的欲望!他们不再争抢粮食,而是如同潮水般涌向矿场入口,疯狂地搬起地上的巨石、原木、废弃的矿车!用身体!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去堵死那条通往地狱的入口!无数双手,沾满煤灰和血污,死死抵住被铁塔扛来的巨木!简陋的、摇摇欲坠的防线在死亡的威胁下瞬间成型!

轰隆隆!

官兵的铁蹄终于冲到了矿场入口!狭窄的通道被巨大的原木、石块和密密麻麻、状若疯魔的人墙死死堵住!

“放箭!”骑兵军官惊怒交加的吼声响起!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人墙!

噗嗤!噗嗤!

惨叫声瞬间响起!前排的矿工如同割麦子般倒下!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煤灰和积雪!

“顶住!给老子顶住!”铁塔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他用宽阔的脊背死死顶住不断被箭矢和冲击撼动的巨木,任凭箭矢擦身而过!

“射!”疤脸刘的怒吼同时响起!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射穿了那个指挥放箭的军官咽喉!

官兵的攻势为之一滞!

“砸!砸死他们!”矿工们爆发出最后的凶性!无数石块如同冰雹般从简陋的防线后砸出!砸向马匹!砸向骑兵!

狭窄的入口瞬间变成了绞肉机!箭矢呼啸,石块横飞,战马嘶鸣,垂死的哀嚎和疯狂的怒吼交织在一起!每一次冲击,防线都在剧烈摇晃,鲜血如同小溪般流淌!但每一次,都被后面更多涌上来的、赤红着眼睛的矿工用身体和生命硬生生堵了回去!

陈默依旧站在矿渣堆上,如同风暴中心一块沉默的礁石。左臂的剧痛早己被巨大的精神重压和冰冷的意志屏蔽。他看着下方那用人命和血肉填起来的、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的防线,看着铁塔浴血怒吼的背影,看着疤脸刘冷静点杀的身影,看着那些前赴后继、用生命去堵箭雨的矿工…一股冰冷的、沉甸甸的洪流,混合着血腥味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悲痛感,在他胸腔里汹涌澎湃!

这不是殿下的深宫权谋,不是韩老狗的边军血勇。

这是蝼蚁的怒吼!

是草芥的燃烧!

是用最卑微的血肉之躯,去硬撼这吃人巨兽的獠牙!

“弓!”陈默嘶哑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空响起,冰冷地指向碉楼顶棚——那里视野最好!

疤脸刘瞬间会意!他如同灵猿般几个起落,冲上碉楼残破的顶棚!居高临下,弩机抬起!冰冷的箭簇在混乱的战场中搜寻着最具价值的目标——对方的旗手!传令兵!

“嗖!”

“嗖!”

弩箭如同死神的点名,每一次弦响,都带走一个试图重新组织攻势的军官!

官兵的冲击开始混乱,失去了有效的指挥!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巨大的烟尘,猛地从矿场入口侧后方传来!那里一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原木栅栏,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

烟尘弥漫中,几十个衣衫褴褛、却眼神凶狠、手持各式简陋武器(柴刀、粪叉、削尖的竹竿)的汉子,如同饿狼般从破口处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不高,却异常精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的刀疤,眼神如同淬火的刀子,锐利地扫过混乱的战场!

是流民?还是另一股趁火打劫的匪徒?!

防线后的矿工们瞬间陷入更大的恐慌!腹背受敌!

那精悍的刀疤脸汉子目光扫过矿场,扫过那用人命堆起来的惨烈防线,扫过粮仓旁散落的粮食,最后,落在了矿渣堆上那个独臂挺立、如同血火中旗帜般的身影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决绝的光芒。他猛地举起手中一把豁口的柴刀,指向正疯狂冲击入口的官兵马队,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炸响在战场上空:

“河洛府!张老栓!”

“带兄弟们!投奔义军!”

“杀官狗——!!!”

“杀官狗——!!!”他身后的几十条汉子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出闸的猛虎,悍不畏死地扑向官兵马队的侧翼!他们没有甲胄,武器简陋,但那股被逼到绝境、破釜沉舟的凶悍气势,竟瞬间搅乱了官兵的阵脚!

援军!

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如同注入强心剂!

矿工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杀啊——!”

“援军来了!”

防线瞬间稳固!反击的浪潮更加凶猛!

陈默站在矿渣堆上,看着那支突然杀出、自称“河洛府张老栓”的队伍如同尖刀般插入官兵侧翼,看着铁塔抓住机会,怒吼着带人发起反冲锋,看着疤脸刘的弩箭更加精准地收割着混乱中的军官…左臂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南边…河洛府…

活路…似乎真的在延伸。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血腥的战场,望向南方那片被风雪和烽烟笼罩的天空。灰暗的铅云低垂,仿佛巨大的棺盖。但在那棺盖之下,无数被逼到绝境的星火,正挣扎着、咆哮着,试图将这腐朽的穹窿,烧出一个窟窿!

“传令!”

陈默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

“肃清残敌!”

“整队!”

“带上粮食…”

“我们…”

“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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