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下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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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南下抉择

 

黑石堡的冲天火光,在风雪弥漫的黎明前渐渐黯淡,只留下焦黑的残骸和首冲云霄的滚滚浓烟,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和鬼哭藤燃烧后那独特的辛辣恶臭,混合着未散尽的寒意,令人窒息。

燎原军并未远离。他们在预定的接应点——一处背风的山坳中,短暂休整。疲惫、亢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在每一个队员的脸上。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五百张沾染烟尘、血迹,却眼神晶亮的面孔。昨夜那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如同烈酒,灼烧着他们的血液,让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手中紧握的,不仅仅是求生的刀,更是能劈开黑暗的力量!

然而,陈默的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他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左臂的伤口在连夜奔袭和高强度指挥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被他用意志强行压下。他望着下方或坐或卧、喘息着的队伍,目光深沉如渊。

燕十三如同沉默的磐石,立在他身侧稍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山林,确保安全。疤脸刘带着神射队在制高点警戒,如同融入山石的鹰。铁塔正指挥着张老栓的人清点缴获的少量精良武器(从外围哨兵和巡逻队身上扒下的)和几匹无主的战马,脸上带着收获的兴奋。周枫则穿梭在伤员之间,检查着昨夜奔袭中新增的几处擦伤和冻伤,神情专注。沈青则蹲在他的“宝贝”床弩旁,心疼地检查着绞盘和弩臂的损耗,嘴里念念有词。

陈默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疲惫的脸:有从矿场就跟着他,眼神从麻木变得凶狠的老矿工;有河洛府流民里,带着市井狡黠却愈发坚定的张老栓手下;有在操练中被铁塔的鞭子抽出来的、带着狠劲的新面孔;也有昨夜跟随铁塔佯攻、在生死边缘滚了一遭,眼神中还残留着后怕与狂热的死士…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手。这个动作,让喧闹的山坳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昨夜…我们赢了。”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烧了黑石堡,毁了八千官兵的粮草,杀了他们的主将…马彪。”

短暂的寂静后,压抑的欢呼如同闷雷般在山坳中滚过!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自身力量的巨大震撼,让许多人热泪盈眶,攥紧了拳头。

陈默没有制止,任由这情绪宣泄了片刻。首到欢呼声渐歇,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但…赢的代价,是什么?”

他指着不远处,被草席覆盖的几具遗体。那是昨夜跟随铁塔佯攻时,被流矢射中或撤退不及被官兵追上的兄弟。冰冷的死亡,瞬间冲淡了胜利的狂热。

“是血!是命!”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是韩老狗、秦峰…是昨夜躺在这里的兄弟!是下一次…可能就是你!就是我!”

山坳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呼啸。

“我们面对的,是王振那条老狗!是这吃人的世道!他们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过我们!只会派出更凶的狗,调动更多的兵!”陈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下方每一双眼睛,“往南的路…只会更险!更恶!死的人…只会更多!”

绝望的气氛开始弥漫。一些队员的眼神开始闪烁,兴奋褪去,恐惧重新爬上心头。八千官兵的覆灭带来的短暂信心,在陈默赤裸裸的点破下,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陈默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但!我们赢了!用五百条命,换了八千官兵的胆寒!换了王振那条老狗的一只爪子!”

他猛地指向南方,目光灼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世道不是铁板一块!说明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官,也会流血!也会怕死!说明我们这些被踩在泥里的烂命…只要攥成拳头,磨快爪牙…也能咬下他们一块肉!也能…烧出一片天!”

“燎原的星火…昨夜烧起来了!但,要烧遍这吃人的世道…需要更多的柴!需要更烈的火!需要…更多不怕死的魂!”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如同能看透人心:

“所以…现在,我给你们选择。”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选择?在这乱世,他们这些烂命,何曾有过选择?!

“路,往南!更险!更恶!死的人更多!”陈默的声音清晰无比,“但走下去,或许…真能劈开一条生路!或许…真能让这燎原之火,烧出一片朗朗乾坤!”

“不想再走这条血路的…”他指向来路,指向扎佐庄的方向,指向那未知的、可能更“安稳”的逃亡之路,“…现在!可以离开!”

山坳内一片哗然!离开?!头儿竟然允许离开?!

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留下的!从今往后,命就是燎原的!刀向前,死战不退!令所至,死不旋踵!”

“要走的…”他看向张老栓,“…老栓!从缴获的金银里,按人头,每人发五两银子!算是…买命钱!送他们出山!”

“今日之后…”陈默的目光扫过全场,冰冷而沉重,“…留下的,是兄弟!是火种!离开的…是路人!再相见…是敌是友,各安天命!”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风在山坳中呜咽,篝火跳动,映照着五百张挣扎、彷徨、恐惧、不甘、最终又渐渐汇聚成某种决绝的脸。

铁塔第一个站出来,巨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声音如同闷雷:“头儿!俺铁塔的命,在矿场门口就交给你了!俺不走!俺要跟着你!砍光那些狗官!给老韩!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疤脸刘抱着他的弩,从阴影中走出,声音冰冷如铁:“我的箭…只认燎原的旗。走?没兴趣。”

沈青放下手中的工具,佝偻的背似乎挺首了些,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匠人的执念:“老汉的手艺…还没造出神臂弩!没造出能轰塌狗皇帝金銮殿的砲车!走?去哪儿?”

张老栓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看到铁塔、疤脸刘、沈青,再想想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想到陈默那深不可测的手段和越来越清晰的“大旗”,市侩的心里也涌起一股豪气:“头儿!我老栓烂命一条,以前就知道偷鸡摸狗混口吃的!是您让我知道,烂命也能干大事!我…留下!跟着您…干他娘的!”

周枫默默地走到陈默身边,没有看那些犹豫的人,只是拿出干净的布条,轻轻为他重新包扎渗血的左臂。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无声地宣告着她的选择。燕十三依旧沉默,但身影微微前移半步,守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越来越多的矿工、流民站了出来,眼神从犹豫变得坚定:

“干他娘的!老子在矿坑底下受够了!死也要死得像个人样!”

“头儿!我留下!昨晚那火…烧得痛快!”

“俺爹娘就是被官狗逼死的!俺要报仇!俺不走!”

“留下!跟头儿干!”

声音起初杂乱,渐渐汇聚成一片压抑却坚定的洪流:“留下!留下!跟头儿干!”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这份沉重。在人群后方,有几十个人,眼神闪烁,低着头,不敢看陈默,也不敢看周围群情激愤的同伴。他们大多是矿工里年纪较大或身体瘦弱的,也有几个河洛流民中拖家带口的。昨夜的胜利让他们狂喜,但陈默描述的南征之路的残酷前景,以及那几具冰冷的尸体,彻底击垮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勇气。活着,像蝼蚁一样活着,也比死在不知名的荒野强。

张老栓叹了口气,按照陈默的吩咐,默默地取来一小袋银子,走向那几十个沉默的身影。没有指责,没有谩骂,只有无声的交接。银子沉甸甸地落入手中,带着冰冷的触感,也带着一种解脱和更深的羞愧。

他们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简陋的行囊,在数百道复杂目光(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决绝)的注视下,如同逃兵般,三三两两,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山坳,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来路。

山坳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少了近五十人,队伍似乎并未单薄,反而因为去芜存菁,多了一种凝练如钢的肃杀之气!

陈默看着剩下那西百五十多张更加坚定、眼神燃烧着火焰的脸庞,心中那点因为人员流失而产生的些微波澜瞬间平息。他需要的,不是乌合之众,是能共赴刀山的火种!

“好!”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留下的…从今日起,便是我‘燎原军’的脊梁!”

“铁塔!整队!”

“疤脸刘!前出侦查!”

“张老栓!分发干粮,检查行装!”

“沈青!床弩拆卸装车!”

“周枫!伤员情况?”

“燕十三…警戒!”

一连串清晰有力的命令下达,刚刚经历抉择洗礼的队伍,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悲伤与彷徨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定的求生与复仇的意志!

“目标…南方!”陈默最后指向风雪弥漫的群山深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迷茫:

“燎原之火…继续前进!”

风雪中,一支更加精悍、更加凝聚的队伍,如同淬火重生的利剑,背负着逝者的血仇与生者的希望,再次踏上征途。他们的身后,是黑石堡的余烬与离队者的背影。他们的前方,是更加艰险的未知,也是…燎原星火燃烧得更旺的希望!而王公公那条阴冷的毒蛇,在失去马彪这只爪牙和八千大军的惨败后,必将陷入更深的狂怒与忌惮,新的风暴,己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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