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砰”地关上时,顾南寻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指尖还残留着瓷碗摔碎时的凉意,鼻尖却萦绕着北渡身上那股奇异的气息——不是药香,不是草木气,是种带着冷冽感的腥甜,像深山老林里久不见光的瘴气。
她刚才看见了。
看见北渡周身缭绕的黑气,看见他嘴角溢出的黑血,看见他眼尾那抹诡异的青黑在月光下蔓延。那不是凡人该有的模样,倒像是话本里说的……魔头。
可他是北渡啊。
是那个会默默帮她劈柴晒药的北渡,是那个暴雨夜背着她走过泥沼的北渡,是那个替她转糖画时眼神温柔的北渡。
顾南寻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鬓边的银流苏垂落在手背上,凉得像冰块。她想起北渡第一次出现在药摊前的样子,浑身带着拒人千里的戾气,却在她掉了药包时,笨拙地想帮忙;想起他住在破庙里,明明自己伤口渗血,却硬要把她递过去的药膏推回来;想起他背着她走过泥沼时,脚步沉稳得像座山……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魔头?
窗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接着是压抑的咳嗽声,粗重的,带着撕裂般的痛苦。顾南寻的心猛地揪紧——是北渡!
他受伤了?还是……魔气失控了?
她攥紧衣角,指节泛白。脑海里闪过医书上的记载:“魔气侵体者,需以心头血为引,辅以清心草、忘忧花……”可那些都是神话传说里的东西,世间哪有真的魔气?
可刚才北渡周身的黑气,分明不是幻觉。
咳嗽声越来越微弱,顾南寻再也坐不住了。不管他是什么,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她猛地站起身,抓起药箱就往门外冲,指尖触到门闩时,却又顿住了。
若是他真的是魔头呢?
话本里的魔头都是会吃人的,会伤害无辜的……可北渡没有。他护过她,帮过李奶奶,甚至连后院的野猫都被他喂得肥肥的。
“顾南寻,你怕什么?”她对着门板轻声问自己,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不是总说医者仁心吗?”
是啊,医者仁心。不管他是人是魔,此刻他在痛苦,她就该去看看。
顾南寻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
院中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北渡蜷缩在青石板上,黑袍被黑气浸染得发亮,嘴角不断涌出黑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怀里紧紧攥着那支桃木簪,裂痕里的血痂被黑血浸透,红得像要滴下来。
“北渡!”顾南寻冲过去,蹲下身想扶他,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弹开。
是结界。
昨晚他布下的那个透明屏障,此刻正将他自己困在里面,黑气在结界内翻涌,像被困住的野兽。顾南寻这才明白,他布结界不是为了防外面的东西,是为了……困住他自己。
“北渡你醒醒!”她拍打着无形的屏障,掌心被震得发麻,“你把结界撤了!我给你看看!”
结界内的北渡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他的瞳孔己经被黑气染成了深紫色,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又被痛苦覆盖。
“走……”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嘴角的黑血涌得更凶,“别靠近……”
“我不走!”顾南寻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屏障上,晕开一小片水雾,“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毒?我是大夫,我能救你!”
她想起他手背上的旧伤,想起他总是避开日光的样子,想起他每次魔气涌动前,总会下意识地离她远些……原来他一首在忍着,一首在怕伤到她。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魔头?
顾南寻抹了把眼泪,从药箱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银匕:“北渡你听着,我爹说过,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理,没有解不了的毒,只有找不对的药!”
她举起银匕,毫不犹豫地往自己指尖划去。
血珠涌出来时,她将指尖按在屏障上。奇异的事发生了——那道坚不可摧的结界,竟在触到她指尖鲜血的地方,泛起了一圈淡淡的金光,像被融化的冰雪。
北渡猛地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震惊和恐慌:“别……住手!”
那是南寻的魂血!是能净化魔气,也能灼伤他的魂血!三百年前,她就是用这样的血,替他挡下了致命的魔箭,也让自己魂飞魄散。
顾南寻却像是没听见,只是固执地将指尖的血一点点抹在屏障上。金光越来越盛,结界上的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灼烧的冰块。她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灼痛感,却咬着牙不肯停。
“北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
是不是就像梦里那个总对她说“等我”的白衣人影?
结界“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北渡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他的眼睛己经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眼尾的青黑依旧触目惊心:“别再放血了……会伤到你的……”
“那你告诉我!”顾南寻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的血染红了他的掌心,“你到底是谁?那些黑气是什么?你是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北渡猛地拽进了结界。
两人跌在青石板上,北渡用身体护住她,不让她被西散的黑气灼伤。顾南寻趴在他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沉重,微弱,却异常坚定。
“我是北渡。”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是三百年前,欠了你一条命的北渡。”
三百年前?
顾南寻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了魔气的狰狞,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眷恋。
院外的食魂虫还在撞结界,发出沉闷的响声。结界内,两人的指尖还在渗血,红得像落在青石板上的桂花。顾南寻忽然想起北渡总攥在手里的那支桃木簪,想起他看自己时总带着的复杂眼神,想起他偶尔失神时念的那个名字——
“阿寻……”
原来,他一首都在等的人,是她。
原来,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错觉。
顾南寻的眼泪再次掉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被雨水泡胀的桂花,甜里带着苦。
“北渡。”她轻轻唤他的名字,指尖在他掌心的血迹上画了个模糊的圈,“不管三百年前发生过什么,现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北渡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忽然觉得胸腔里的魔珠不再灼烧,反而透出一丝奇异的暖意。他抬手,用带着血痕的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的泪珠。
门内门外的距离,终究还是被跨越了。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哪怕他是人人喊打的魔头,只要她还肯握着他的手,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月光透过桂花树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血迹染成淡淡的金色。结界外的食魂虫还在嘶吼,结界内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那支从北渡怀里滑落的桃木簪——裂痕里的血痂,终于彻底褪去,露出原本温润的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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