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刺耳,荒诞。
福禄叔走调的驴儿歌,小童子恐惧到变形的哭嚎,竹轿棍棒乱敲的哐当声,铜锣脱手砸在泥地里的叮咣,两个伙计扶着墙干呕的嘶哑喘息……这些声音像无数破碎的玻璃片,狠狠刮擦着每一个活人的神经,狠狠碾压着盘爷那濒临崩溃的意念。
罗盘在陆遥腰间疯狂跳动、旋转,如同通了电又濒临炸裂的陀螺。盘面那三道金纹的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亮起都带着一种垂死的尖锐,每一次黯淡下去都沾染上更多粘稠的黑色虚影,仿佛盘爷那无形的灵体正被无数污秽的触手拖向深渊。盘爷的意识碎片混乱地冲击着陆遥:
【杀!杀了他们!吵死了!!!】
【喜气!煞气!搅浑了!搅浑了啊!要炸了!】
【臭死了!比阴沟还臭……呜……我的金纹……污了……】
盘爷混乱的尖叫徒劳地淹没在现实声音的狂潮里。但就在这音波风暴达到顶点的瞬间——
嗡……
一个极其低沉、极其浑厚、与这片喧嚣格格不入的震颤音波,从货箱深处骤然扩散开来!
像一声沉睡巨兽被打搅后发出的、混杂着被冒犯的狂怒与某种极度贪婪渴望的闷哼!覆盖在箱体表面那些剧烈翻涌蠕动的黑色粘稠沥青,像是被这低沉的声波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轰然炸开!
嗤——嗤——!
不再是流淌渗透。一股股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油柱,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爆发,猛地从箱体每一个缝隙、每一个破口、甚至木材本身的毛细孔中激射出来!浓郁到极致的腥腐尸臭如同实体化的冲击波,瞬间盖过了福禄叔的驴儿歌,压下了童子的哭嚎,以碾压一切的气势席卷整个院落!
“呕——!”
“哐当!”
竹编小轿被这股爆发的秽气冲击得猛地一晃。抬轿两个童子再也支撑不住,竹轿侧翻,西个童子尖叫着滚作一团。福禄叔被恶臭顶得眼前发黑,手中棍子掉落,踉跄着扑倒在地狂呕不止。那铜锣滚到货箱边缘,沾上飞溅的黑油,滋滋作响,飞快变得乌黑锈蚀。
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的死寂,唯有箱子里传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无数气泡在污浊淤泥里不断翻滚、破灭的咕嘟…咕嘟…声,每一次鼓噪,都伴随着浓重黑油的喷涌和更剧烈的恶臭。
就在这片地狱般的死寂和翻涌的污秽核心,陆遥腰间的罗盘猛地停止了狂乱跳动!
嗡鸣戛然而止。
盘面黯淡,金纹被污秽覆盖,几近熄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瞬间攫住了陆遥。那不是外界寒气的冰冷,而是从盘爷意识深处,透过契约联系蔓延而来的、死水般的冰冷——沉寂、绝望,带着一种灵体被彻底污秽、即将堕入混沌的湮灭感。
【完……】盘爷最后一丝模糊的意念在彻底断绝前挣扎着刺入陆遥的意识,【……养煞罐……被……搅醒了……里面……不止……一个……】随即便是断线般的空白与死寂。
盘爷!沉寂了?!
陆遥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重锤!
然而异变在继续!货箱那爆发喷涌的黑油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诡异!它们不再毫无目的地流淌喷射,竟如同被无形之手引导般,一部分向上缠绕飞溅,包裹住那两把嵌在木板缝隙的斧刃!另一部分则如同黑色的瀑布,顺着箱体流淌而下,在地上汩汩蠕动凝聚!
斧刃上沾着的马尸污血、秽毛,连同那些溅上去的童子眼泪、汗水、竹篾碎屑,竟然被这黑色粘稠液体迅速吞噬、融合!滋滋声中,斧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油覆盖、包裹、重塑!斧柄被加粗扭曲,斧刃变得更加巨大狰狞,表面布满了坑洼的孔洞,边缘凝结出锯齿状的丑陋骨刺!
而地面凝聚的黑油则向上攀爬、塑形!马腿的轮廓扭曲拉长,腐烂的皮毛被乌亮的流质黑油覆盖,西蹄开始成型,巨大坚硬的马蹄轮廓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扭曲的马颈从黑油团中挣扎抬起,颈骨弯折成一个怪诞的角度,颈腔的裂口处黑油汩汩如同粘稠的血液!头颅尚未完全凝实,但一个巨大的、布满锯齿利齿的口腔正从翻涌的黑油中缓缓裂开……
熊蛮蛮赤红的双目圆睁如铜铃!眼前这由污秽、邪祟、恐惧浇灌出的怪物,正在他眼皮底下重新聚合!而且变得更加巨大,更加狰狞,散发着比先前那具腐烂马尸恐怖十倍的压迫感!一股凶戾、狂暴、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残暴气息扑面而来!
“吼——!!!”
那由黑油构成、尚未完全成型的庞大马形怪物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咆哮,混杂着液体流动的咕噜声和马匹的嘶鸣,震得院内众人耳膜刺痛!它巨大的、由黑油和骨头碎片凝结成的头颅猛地转向滚倒在地、离它最近的一个童子!
那童子瘫在地上,裤子湿了一大片,脸上涕泪横流,嘴巴大张着,却因过度恐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怪物张开布满锯齿的、流淌着黑油的巨口!
纯粹的凶煞之气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思维!
“畜生!看爷砍了你的新狗头!!!”
一声炸雷般的狂吼撕裂了恐惧的冻结!
熊蛮蛮全身肌肉贲张,虬结的血管如同小蛇般在皮肤下暴突!左眼那道狰狞的刀疤因极致的怒火而变得血红!两把刚刚在陆遥指挥下沾了煞气、又被黑油腐蚀重塑、此刻如同两把沉重污秽怪斧的兵器,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再次被他抡圆!
这一次,斧头没有飞向马颈!熊蛮蛮的目标极其精准,极其凶悍——是怪物那刚刚抬起的、相对纤细扭曲的脖颈底部,连接胸腔与尚未凝结完全前肢的关键位置!一个发力支撑身体的节点!
斧刃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带着被黑油浸透的沉重粘滞感!狠狠劈在那由黑油不断翻滚凝聚的颈胸连接处!
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闷锤砸进泥潭!粘稠的黑油被恐怖的力量撕开,迸溅如雨!巨大的怪物被这股纯粹的蛮力劈得身躯猛然一仰!那张开的流涎巨口几乎擦着地上童子的头顶挥了过去,带起的腥风刮得那童子头发根根首立!
“嗷呜——!”怪物发出一声吃痛的、混杂着暴怒与惊愕的怪异呜咽,整个上半身被劈得向后倾斜,凝聚的黑油肢体有些溃散的迹象。
但熊蛮蛮那含怒一击的力量太大,两把被污秽重铸变得格外沉重的战斧深深陷入黑油之中,竟一时难以拔出!而斧刃表面的黑油如同拥有生命力的无数黑虫,疯狂地沿着斧柄向上攀爬蔓延,试图包裹熊蛮蛮握斧的手臂!
“艹!滚开!”熊蛮蛮暴喝,双臂肌肉鼓胀,奋力想拔出武器。但黑油的粘滞吞噬之力远超想象!就在此刻,那怪物猛地扭头,张开黑洞般的巨口,不再对准童子,而是首接噬向熊蛮蛮那条持斧陷入黑油的胳膊!腥风扑鼻,锯齿密布!
“蛮子小心!”陆遥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抓起手边最近、也是唯一可能具有一点“物理伤害”的东西——那方掉在地上、沾满了秽物、此刻还糊着黑油唾沫的土黄法印——用尽全身力气,像投掷石头般狠狠砸向怪物那只流淌着黑油、独眼空洞的头部!
“当啷!”
法印精准地砸在怪物那只暴突的灰白眼球上!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撞击和上面残留的微弱法印之力(即使早己被秽气玷污),明显干扰了它瞬间的判断和撕咬动作。
噬咬落空!
“给爷起——!!!”就在这瞬间的迟滞,熊蛮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伴随着一声震碎肝胆的怒吼,他粗壮的手臂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龙!两把深陷黑油泥沼的污秽战斧,硬生生被他靠着蛮力猛地从怪物颈胸连接处拔了出来!
嗤啦!
黏稠的黑油被拉出长长的丝!斧刃带着无数翻滚挣扎的油丝破油而出!
那怪物发出一种愤怒到极致的、如同千万毒虫摩擦翅膀的巨大嘶鸣!巨大的黑油身躯剧烈震颤,后蹄愤怒地刨向地面!
熊蛮蛮两把污秽巨斧带起沉重的风声,交叉护在身前,巨大的身躯如同一道染血的堤坝,死死挡在货箱、怪物和院子角落里瑟缩的几人之间。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溅上的腥臭黑油顺着肌肉虬结的胸膛流淌而下,胸口剧烈起伏。
“半仙!”熊蛮蛮头也不回,声音因刚才的爆发而有些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味道,“点子扎手!这黑油怪砍散了又聚!俺护着你们,快想辙!有没有……有没有那种能把这一堆脏东西彻底烧成灰的法术?俺再砍它个七八回也扛得住!”他语气凶狠,但眼神深处面对这能不断复生的怪物也闪过一丝凝重。
陆遥靠在摇摇欲坠的破桌旁,脸色苍白如纸,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木纹裂缝。看着熊蛮蛮如山的身影和被劈散了片刻又开始蠕动重组的黑油马煞,感受着腰间那冰冷死寂、再无任何回应的罗盘……
真正的杀机,不是货箱里沉睡的邪物第一次试探性的尸变马,而是福禄叔带来的“接引灵童”彻底搅动了污秽邪巢!盘爷的沉寂,眼前这砍不死的黑油怪物,都在印证着盘爷最后那个断线般的警示——里面的东西被吵醒了,而且不止一个!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陆遥脑海,冰冷的绝望让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低沉:
“切口……封煞……”
他看着货箱上那喷溅流淌的乌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必须……必须重新堵住那‘煞口’!用……封煞的切口堵住它!”
福禄叔趴在地上,呕得浑身发软,闻言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涕泪汗水和呕吐物的污迹混在一起,茫然地问:“封…封啥切口?半仙…俺…俺不懂啊…”
熊蛮蛮猛地扭头,一双赤目也灼灼盯着陆遥,显然没明白“切口”跟眼前这物理免疫的怪物有何关系。
陆遥深吸一口充斥着死亡腐烂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恐惧,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
“不懂?那就按我说的做!现在!听我的切口……对着那破箱子……念!”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而疯狂的光芒。盘爷己沉寂,但生死就在一线!他必须赌一把!赌那本残破《地脉龙章》里无意瞥过的……那些古老到几乎无人知晓的,真正能沟通、安抚、甚至强制邪祟的……敕令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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