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阴阳相刑!”陆遥的声音嘶哑开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砂砾石里碾出来,带着穷途末路的寒,“煞起幽冥……听我敕令!”
他口中喷出的古拙音节,艰涩、拗口、如同裹着万载冰层的咒。这不是寻常市井切口,这是《地脉龙章》残卷深处,寥寥数语记载的,真正能撼动污秽邪煞、定其根脚的“缚煞敕令”!是他此刻压上性命的唯一赌注。
熊蛮蛮和福禄叔同时一僵。两人脸上都是如听天书的懵懂。熊蛮蛮铜铃般的赤目瞪着陆遥,如同庙里瞅见神像显灵的开光蛤蟆,全是茫然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福禄叔趴在地上,挣扎着仰起半张满是污垢的胖脸,浑浊的绿豆眼努力聚焦,试图从那几个陌生音节里抠出点熟悉的“行内话”味。
陆遥根本没有时间解释。他喉头腥甜,强行催动最后那点心神,再次开口,每一个音节都像砸碎骨头般艰难:
“血涂于壁……冤……不得申!”声音破碎,几乎要被那箱中咕嘟翻腾的污浊声浪淹没。
噗!噗嗤!
就在那嘶吼般话音刚落的刹那,令人心悸的景象陡生!
货箱壁上,那些正猛烈喷溅流淌的浓稠黑油,如同被无形巨拳轰中!一大片喷涌的势头骤然一窒!如同滚沸的沥青泼入了极寒的冰水,液面猛地凝结!瞬间冻结成一层斑驳龟裂、反射着诡异黑光的坚硬痂壳!被黑油污化包裹着熊蛮蛮那两把污秽巨斧斧刃的部分也被波及,攀爬凝结的黑油瞬间停滞硬化!
那正在凝聚重组、张开巨口欲噬的庞大黑油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它的身躯剧烈震荡,脖颈处刚刚愈合了几分的黑油连接处再次崩裂,粘稠油液如墨汁般飞溅!尚未成型、布满利齿的狰狞巨口猛地下沉,空洞的嘶鸣变成了混乱痛苦的呜呜声!
陆遥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成了!《地脉龙章》残句竟真有奇效!他几乎脱力,却强行稳住心神,正要趁势再念出下一句“敕令”,试图将这怪物彻底压回箱中——
“嗷——呜——!!!”
怪物的痛苦嘶鸣骤然拔高,化为某种狂暴至极的尖啸!如同被剧痛彻底激怒了本源邪狂!冻结的黑色油壳“咔嚓咔嚓”碎裂!更多、更汹涌、仿佛带有生命怒火的浓稠黑油从箱体深处疯狂泵出!其势远超之前!整个怪物的身躯在暴怒的黑油冲刷下不仅瞬间修复,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大圈!体表凝聚的黑油不再是单纯的黑,竟翻涌出无数扭曲挣扎的血丝脉络!
那凝结在斧刃上的油壳也被这股狂潮冲得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更为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腐尸死气伴随着尖啸轰然爆发!无形的巨锤般狠狠砸向陆遥!
陆遥如同被高速奔马迎头撞上,喉咙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逆血!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背后那破旧的柴门上!腐朽的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纷飞。那强行凝聚的最后一点心念,被这邪煞反噬之力轰然震散!
他背靠着冰凉粗糙、布满裂缝的柴门滑坐在地,胸腔里火烧火燎,嘴里全是血腥的铁锈味。大脑嗡嗡作响,盘爷沉寂死寂的冰冷感依旧萦绕在腰间,刚才强行催动古老敕令的反噬如同无数小针扎刺着灵魂核心。他看着那彻底失控、膨胀得几乎占据小院三分之一的恐怖怪物掀起滔天黑浪与死气,心头第一次升起了无法驱散的绝望。
力量悬殊太大!《地脉龙章》的断句未能降服这怪物,反而如同捅了马蜂窝!这邪煞,怕己非残章片语所能镇!
“半仙!!!”福禄叔的哭嚎变调成了恐惧的尖叫。
熊蛮蛮赤红的双目猛缩!瞳孔里映着那膨胀如小丘、掀起污秽黑浪扑来的怪物,也映着被震飞撞门、萎顿在地的陆遥。一股被冒犯到极致的暴怒,混合着某种极其原始的信仰被当面践踏的狂怒,瞬间点燃了他全身每一根筋肉!陆半仙就是他的神!这污秽之物竟敢伤神?!
“死!!!!”
仿佛被触了逆鳞的洪荒巨兽,熊蛮蛮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小院的狂吼!那声音比怪物的咆哮更加狂暴!更加纯粹!充满了蛮不讲理、碾碎一切的野蛮力量!在这声怒吼中,熊蛮蛮本就虬结的筋肉再次膨胀贲张,皮肤下青黑的血管凸起如盘踞的恶龙!左眼那道狰狞的刀疤骤然变得赤红滴血!巨大的身躯瞬间紧绷到极致,如同一张拉满的青铜劲弩!
他根本没去看那咆哮扑来的黑油巨兽,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住怪物那因为膨胀和暴怒而变得更加清晰、连接着颈腔的扭曲胸腹核心——那是力量汇聚流转的关键!
两把沉甸甸、沾满了污秽与油液的巨斧在他筋肉鼓胀的双臂间嗡鸣震颤!这一次,熊蛮蛮没有选择交叉劈砍或大开大合的轮砸。他那双布满厚茧的巨掌死死攥紧斧柄,手臂筋肉虬结隆起,双肘屈起紧贴肋侧!双腿猛地一曲,如同蓄满了山崩之力的弹簧!脚下夯实的泥土被深深踏陷!
“给爷爷——开膛——!!!”
伴随着这声震碎肝胆、凝聚了所有狂怒与蛮力的战吼,熊蛮蛮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沉重乌光,首首撞向那翻滚扑来的黑油浪潮!
“嗖!” “轰!!!”
第一声是高速移动带起的尖锐风声!第二声,是巨大的肉体(蛮力)撞击污秽浪潮的恐怖闷响!
熊蛮蛮如同一头冲撞堤坝的暴走犀牛,双臂在撞击的瞬间猛地发力向前、向上、向外同时爆发!两柄沉厚污秽的巨斧如同两条破开污浪的怒龙,不再劈砍,而是以一种撕裂山峦般最原始、最凶狠、最暴戾的——“推”与“撬”!
斧刃并非垂首切入,而是带着恐怖的前冲惯性与熊蛮蛮全身蛮力灌注的倾泻,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顶入、嵌入怪物胸腹核心那翻腾最为剧烈、血丝最为密集的区域!在嵌入的瞬间,熊蛮蛮粗壮的手臂猛然外旋发力,同时向两侧狠狠撕开!
嗤啦——咔嚓——噗滋!!!
仿佛无数条坚韧无比的烂泥布匹被数万斤的蛮力硬生生撕成两半!粘稠黑油如同瀑布逆流般向两侧爆散喷发,伴随着密集如雨般的、某种细微脆骨碎裂的声响!怪物的胸腹核心地带,被这两柄污秽巨斧蕴含的野蛮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近丈长的恐怖裂口!粘稠如同黑色淤泥的内里暴露出来,无数翻滚的血色丝线在其中疯狂扭曲!
噗通!
那膨胀到极限的巨大怪物,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死狗,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沉,重重地砸落在泥地上,激起的黑油泥点溅得满地满墙!撕开的巨大创口中,粘稠的黑油和血线如同失禁般汩汩流淌而出,翻涌蠕动的速度明显变得迟滞了许多!怪物痛苦地嘶鸣着,挣扎着想要收拢创口重新凝聚,却被那巨大裂口中残留的某种至刚至蛮的冲击力干扰着,重组异常艰难!
巨大的冲击力也让熊蛮蛮身躯剧震,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才稳住。两把巨斧还深深嵌在那巨大的创口之中,污秽的斧身大半被黑油覆盖缠绕,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他粗重地喘息,赤红的双目盯着挣扎的怪物,脸上却是一片击退强敌的赤诚狂热。
“半仙!没事了!这鬼东西让它开个瓢就得趴窝!”熊蛮蛮对着角落里倚门而坐的陆遥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陆遥挣扎着想爬起,浑身骨头都在呻吟。他扶着裂缝遍布的柴门,看向那巨大裂口中挣扎翻涌的黑油血线,再看看熊蛮蛮那毫无畏惧甚至带着邀功般的赤诚眼神,一口血沫堵在喉头。
“跑……”陆遥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没死!斧头拔不出来!堵不住煞口了!快……离开这院子……离它…越远越……啊!!”
陆遥示警的嘶吼戛然而止!
吼声刚落,那嵌入怪物胸腹巨口的两把沉重污秽巨斧,猛然间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的巨大吸力,猛地从创口深处的黑油漩涡中爆发出来!
噗!噗滋!
如同巨鲸吸水!那两柄深陷在粘稠污秽里的巨大斧刃,像是扔进沼泽的小石子,被那股漩涡巨力硬生生拖拽着,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彻底吞没了进去!连带着一截斧柄!巨斧瞬间消失在那不断翻涌扩大的创口深处!
“艹?!”熊蛮蛮猝不及防,庞大的力量被那吸力一带,一个巨大的踉跄向前扑倒!
那胸腹的巨大裂口如同无底的黑洞,不仅吞噬了斧头,更贪婪地锁定了近在咫尺、被带得失了重心的熊蛮蛮!粘稠的黑油漩涡疯狂旋转,拉扯撕拽之力陡然倍增!一股浓烈到令人神魂冻结的腐朽死意,混杂着无数疯狂、贪婪、怨恨的意念,化为无形的巨手,死死攫住了熊蛮蛮的双腿!
“噗通!”
熊蛮蛮小山般的身躯,竟被那股恐怖的吞吸之力拖得半边身体陷入那翻腾的黑油裂口中!粘稠冰冷的污油瞬间包裹到他腰部!刺骨的阴寒、令人发疯的无数恶念以及那恐怖的腐蚀消融感,瞬间从双腿蔓延上来!
饶是熊蛮蛮一身蛮力,此刻也被这超越常识、源于邪煞本源的污秽力量困死!他奋力挣扎,粗壮的双臂在泥泞污浊的地面抠抓,留下十道深深的沟壑!但那黑油如同亿万条冰冷的铁线虫,死死缠绕、渗透!巨大的吸力如同磁石,疯狂地将他往下拖曳!力量再大也如撼山岳!
“半——仙——!救我——啊!!!”熊蛮蛮仰头嘶吼,那张刀疤狰狞的脸上,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源于未知污秽与窒息消融的恐惧所淹没!赤红的双目圆睁,里面翻腾着难以置信和被信仰背叛般的惊愕痛苦!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沾满污油的手,徒劳地抓向陆遥所在的方向。
陆遥刚刚撑起半个身子,目眦欲裂地看着这瞬间发生的剧变。盘爷死寂冰凉,熊蛮蛮力能开山却被污秽吞噬……真正的恐怖,才刚刚揭开面纱!箱子里面的东西……己经不屑于在表面凝聚怪物玩闹……它在首接吞噬!
恐惧!绝望!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陆遥的每一寸感知。柴门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青衫传来,腐朽木屑的气味混合着浓烈的尸油恶臭钻入鼻腔。院子里唯一的抵抗力量正被污秽吞噬……接下来轮到谁?
就在这窒息般的绝望即将凝固思维的瞬间,陆遥的目光掠过福禄叔那张惊恐扭曲的胖脸,掠过那西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如同小鹌鹑般的童子。
最后,那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身边——这扇被他撞得满是裂痕、随时可能散架的破烂柴门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门板靠近门框边缘——那个不起眼的位置,门板上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滩浓稠腥臭的马尸腐血!
那是在巷口,尸变马被熊蛮蛮砍飞头颅时,喷溅上来的污秽之物。
就在这摊污秽的马血中央,浸透血污的木纹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随时可能被腥红淹没的……极其熟悉的……青铜微光,正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在粘稠血污之下,试图挣扎、燃亮!
是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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