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的破院子里,难得有点活气儿。南洛卿膝盖好了大半,能慢慢走动了。
她把墙角那堆烂木头挪开,清出一小片背风向阳的地儿。
“小桃,去厨房讨点草木灰来。”南洛卿蹲在地上,用那块锋利的碎石片松土。土质不算好,硬邦邦的,混着碎石块。
“啊?草木灰?”小桃有点懵,“刘婆子能给吗?”
“不给就抓把灶膛灰!”南洛卿头也不抬,“就说咱们院里闹耗子,撒点灰驱虫!快去!”
小桃将信将疑地去了。
南洛卿继续吭哧吭哧地翻土,把捡出来的小石子堆在一边。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混着泥土的腥气。
破庙里那个瞎眼老乞婆的话在脑子里响:“丫头,记着!地是活的!你给它点好料,它就还你好东西!”
小桃很快回来了,手里攥着个小破布袋,里面是半袋黑乎乎的草木灰:“刘婆子骂骂咧咧的,说咱们事儿多!就给抓了这么点!”
“够了。”南洛卿接过袋子,把灰均匀地撒在翻好的土上,又用手小心地拌匀。灰黑色的粉末混进土里,带进一点生机。
她把窗台下那两个破瓦盆搬过来,一盆是蔫头耷脑的紫苏,一盆是支棱起几片紫脉叶子的紫背天葵。
她小心地把它们从盆里连根带土挖出来,移栽到新翻的地里,又浇了点水。
“这就是……药圃啦?”小桃看着那两小片稀稀拉拉的绿叶子,实在看不出名堂。
“嗯,药圃。”南洛卿拍拍手上的土,挺满意。地方小,但向阳,背风。紫苏喜阳,紫背天葵耐阴,刚好。
她又在旁边划拉出一小块,撒了几粒不知道从哪儿抠出来的车前草种子。
忙活完,她累得腰酸背痛,靠着院墙坐下喘气。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眯着眼,看着那两小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晃的绿叶,心里那点被顾府冻住的冰碴子,好像也化开了一点点。
破庙里,她救过摔断腿的野狗,给发热的小乞丐采过草药,用这些不起眼的草根树皮,换过一口热汤,半块硬饼。那时候日子苦,心却是热的。
现在……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自己左肋下方。
那里曾经也有一道疤,是小时候被南府恶仆推倒,撞在石阶尖角上留下的。早就好了,只剩一道浅浅的白痕。
破庙里那个少年……他肋下的伤……
南洛卿的眼神有点飘,那天雨太大,破庙里光线昏暗。
她撕开他被血浸透的里衣,那伤口……狰狞得很,位置……
她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左肋下方比划着。
靠后……偏下……很深……差点捅穿……
她记得自己用烧红的灯油去烫那处最深的伤口止血时,昏迷中的少年猛地痉挛,牙关咬得咯咯响,额头青筋暴起。那剧痛,仿佛透过时光,又传到了她指尖。
“嘶……”南洛卿抽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灼烫的触感。
“夫人?”小桃看她对着自己肋下发呆,有点担心,“您……您这儿也疼?”
南洛卿回过神,摇摇头:“没有。”
她站起身,想活动下僵硬的腰背。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那几丛半死不活的黄竹。风一吹,枯黄的竹叶哗啦啦响。
竹子……
竹沥清热化痰……破庙里那少年,高热不退时,喉咙里像拉风箱,呼噜呼噜响……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捏了捏一根还算青翠的竹竿子竹身冰凉坚硬。
要是能弄点竹沥……配着紫苏和车前草……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她嗤笑一声,收回手。
想什么呢?给顾川年治病?他配吗?
她转身想回屋,眼角余光却瞥见院门口有个瘦小的身影探头探脑。是小菊。
“小菊?”南洛卿叫了一声。
小菊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缩回头,片刻后才怯生生地挪进来,手里抱着两床薄得透光的旧被褥,被褥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夫……夫人……”小菊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管库房的妈妈说天凉了,给夫人送床被褥……”
南洛卿看着那两床散发着霉味、棉花都结块的破被褥,扯了扯嘴角。
顾府的“厚待”,真是让人“感激涕零”。
小菊把被褥放在廊下破凳子上,没敢抬头,绞着衣角,声音更小了:“还有,刚才奴婢去前院送浆洗好的衣服,听路太医身边的小厮说相爷昨儿夜里旧伤又犯了,疼得厉害,路太医守了大半夜,刚走……”
南洛卿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
旧伤?犯了?疼得厉害?
她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小菊:“他伤在哪儿?”
小菊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奴……奴婢不知道……就……就听那小厮嘟囔……说相爷按着……按着左边……靠后头……说疼得睡不着……”
左边……靠后头……
南洛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停了一瞬!
破庙里,少年肋下狰狞的伤口位置……靠后,偏下……
昨天,路泽宇来“请脉”……
今天,顾川年旧伤发作,疼得睡不着,按着左边靠后……
三个点,在她脑子里瞬间连成了一条冰冷的线!
她下意识地抬手,再次按向自己左肋下方,那个早己愈合的旧疤位置,指尖冰凉。
顾川年……那个权倾朝野、冷血无情的顾相爷……
跟她痛的地方竟然一样?
“夫……夫人?”小菊和小桃都被她煞白的脸色吓住了。
南洛卿猛地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小菊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知道了,被褥放下吧。你……做得很好。”
小菊受宠若惊,又有点害怕,放下被褥,飞快地跑了。
小桃担忧地看着南洛卿:“夫人,您……您没事吧?”
南洛卿没回答,她慢慢走到那方小小的药圃边,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抚过紫背天葵那带着紫色脉络的叶片,辛辣的草木气息钻进鼻腔。
止血化瘀……消炎镇痛……
破庙里,她就是用类似的野草,混合着嚼碎的紫苏叶,给那个受伤的少年敷在伤口边缘消肿……
顾川年……顾川年……
这个名字,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上!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滔天愤怒!
“呵……”一声极低的、带着冰碴子的冷笑,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
她看着指尖沾上的紫背天葵汁液,那深绿色的液体,像凝固的血。
她对着那嫩绿的叶片,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淬着剧毒。
“这伤……”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掐断了那片叶子!
“活该你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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