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泽宇抱着那个死沉还落灰的卷宗盒子,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蔫头耷脑往顾府书房蹭。
大理寺旧档库那股子霉味儿好像还糊在他鼻子上。
“烧鹅……我的烧鹅……”他一路嘀嘀咕咕,心疼得首抽抽。
关键证据被撕了,这差事办砸了一半,老顾那铁公鸡还能认账?
刚走到书房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就听见里面传来顾川年冷得掉冰渣的声音,比平时还冻人。
“……端王这条老狗,爪子伸得够长!漕运的账也敢动?”声音里压着火,听得路泽宇后脖子一凉。
接着是“啪”一声脆响,像是砚台还是镇纸之类的东西重重拍在桌上。
路泽宇缩了缩脖子,老顾这是真怒了。
他正琢磨着是现在进去触霉头,还是等会儿再来,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中年男人,脸白得像纸,额头全是汗,连滚带爬地从里面退出来,官帽都歪了。
看见门口的路泽宇,跟见了救星似的,话都说不利索:“路……路太医……相爷他……”
路泽宇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那官员如蒙大赦,一溜烟跑没影了。
路泽宇探头探脑往里瞧,顾川年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案前,一只手撑着桌面,指关节捏得死白。宽厚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硬弓。
不对劲,路泽宇当了他这么多年兄弟兼大夫,太熟悉了。
这不是单纯的生气,这姿势……是老毛病犯了!
“老顾?”路泽宇赶紧抱着盒子进去,顺手把门带上,“你……”
他话没说完,顾川年猛地转过身!
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此刻眉头死死拧着,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冷硬的轮廓滑下来。
他左手死死按着自己左肋靠后的位置,手背上青筋都凸起来了。
“滚出去。”顾川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
路泽宇哪能真滚?他把那破盒子往地上一撂,几步窜过去:“别硬撑!药呢?放哪儿了?” 他熟门熟路地去翻书案旁边的抽屉。
顾川年没理他,撑着桌沿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呼吸又沉又重。
那股钻心的、熟悉的剧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旧伤的深处,还不停地搅动!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来得凶!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眼前阵阵发黑。
端王那堆烂账带来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彻底碾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折磨。
“嘶……”顾川年控制不住地吸了口冷气,身体晃了一下。
听竹苑里,阳光正好。
南洛卿刚把昨天采的蒲公英叶子摊开在院里一块干净的石板上晒着。
小桃在一边吭哧吭哧地翻她那小块宝贝药圃的土。
“夫人,您说这紫背天葵真能长出来啊?”小桃抹了把汗,看着那几片蔫蔫的小叶子。
“能,”南洛卿心情不错,早上刚看张妈妈演了场大戏,老夫人那关也算稀里糊涂混过去了,“地养好了,它自己知道活。”
她弯腰,想把石板上几片叠在一起的叶子拨开。
就在她指尖碰到叶子的瞬间!
“呃!” 毫无预兆地,左肋下方,靠近后背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像被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了进去!还拧了一下!
剧痛来得太突然!太猛烈!
南洛卿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腿一软就往旁边栽倒!
“夫人!” 小桃吓得魂飞魄散,扔了锄头就扑过来扶她。
南洛卿一手死死捂住左肋下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刷地就冒出来了。
她大口喘着气,感觉那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疼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比小时候撞在石阶角上那次,疼十倍!
“夫……夫人您怎么了?哪儿疼?别吓奴婢啊!”小桃带着哭腔,手忙脚乱。
南洛卿疼得说不出话,牙齿都在打颤。
怎么回事?她没碰着没磕着啊!这位置……这位置……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小菊说过,顾川年旧伤的位置在左肋下方,跟她现在痛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没……没事……”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推开小桃自己站起来。
可那剧痛一阵猛过一阵,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眼前金星乱冒。
“咚!” 她刚撑起一半的身子又重重跌坐在地上,碰翻了旁边装蒲公英叶子的破筐,叶子撒了一地。
“夫人!”小桃哭出声了。
南洛卿蜷缩着身体,捂着剧痛的左肋,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剩下一个荒谬绝伦又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在疯狂叫嚣:顾川年!是顾川年!
书房里,路泽宇总算在抽屉最里面翻到了那个青玉小瓶。
他倒出两粒气味刺鼻的黑色药丸,不由分说就往顾川年嘴里塞:“快!含着!别咽!”
顾川年疼得眼前发黑,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顺从地张开嘴。
药丸入口,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呛得他首皱眉,但那股撕裂般的剧痛,似乎被这强烈的刺激压下去了一丝丝。
他靠着书案,闭着眼,急促地喘息,冷汗己经把里衣的后背都浸透了。按在左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路泽宇看着他这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突然这么厉害?端王那老小子把你气成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去搭顾川年的脉。
手指刚碰到顾川年冰凉的腕子,路泽宇突然“咦”了一声。
“不对啊……”他狐疑地抬头,看向顾川年依旧痛苦紧锁的眉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你这脉象……躁得很,是疼的没错……可这疼……怎么感觉……”
他话没说完,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被地上的卷宗盒子绊个狗吃屎:“相……相爷!路太医!不好了!听竹苑……听竹苑那边……”
路泽宇被打断,没好气:“听竹苑又怎么了?张妈妈诈尸了?”
小厮喘着粗气:“不是!是……是夫人!夫人突然就……就倒在地上,捂着心口……不对,是捂着肋巴骨那地方,疼得脸都白了!小桃姐姐哭得不行,让……让赶紧请太医!”
“什么?!”路泽宇和顾川年同时出声。
顾川年猛地睁开眼,那双因为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小厮。
他按在左肋的手,无意识地收得更紧,指节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响。
路泽宇更是懵了,他看看疼得冒冷汗的顾川年,又想想小厮描述的南洛卿的症状——捂着肋巴骨疼得打滚?
这位置……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猛地闪过刚才搭脉时那丝怪异的感觉!
一个荒谬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像道惊雷一样劈了下来!
他猛地扭头,眼睛瞪得溜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顾川年还死死按着的左肋位置,又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听竹苑的方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不是吧?!老顾!你俩……疼到一块儿去了?!”
路泽宇那句“疼到一块儿去了”还在书房里打转,顾川年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剜了过去。
“胡说什么!”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痛出来的火气,还有一丝极力压制的惊疑。
路泽宇被他吼得一缩脖子,但眼睛还瞪得溜圆,看看顾川年按着的左肋,又想想听竹苑那位,嘴里念念叨叨:“不是啊老顾!这也太巧了!你这边疼得要死要活,她那边也捂着肋巴骨打滚?位置都一样!这……这没法解释啊!”
“巧合!”顾川年斩钉截铁,不知道是说给路泽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深吸一口气,那药丸的辛辣勉强压着剧痛,“去看看她!别在这儿发疯!”
路泽宇一拍脑门:“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他拎起药箱就往外冲,冲到门口又刹住脚,回头,眼神贼亮地补了一句:“老顾!这事儿没完!太邪门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
书房里只剩下顾川年沉重的呼吸声。
他撑着桌沿,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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